第四百九十七章 人间最悲,莫过生死与离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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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事甚大,未必能成。母后······她不应如此。」纪渊眸光闪烁,拱手说道:肘。」
「也许,皇后娘娘是想让殿下放开手脚,不再受掣白含章眼皮抬起,沉声问道:
「何意?」
纪渊咀嚼着洛皇后适才的言行,少焉后道:
「淮西的勋贵,皆是跟随圣人打天下的从龙功臣。也是与圣人拜过把子的手足兄弟。
当初,诛杀左相,斩
宣国公。皇后就曾劝过圣人······
殿下要知道,凉国公是认过皇后娘娘做干姐姐的。韩国公、越国公,也与几位藩王交情匪浅。
倘若有一日,殿下肃清百官,以正朝纲,必然要下狠手。
试问等到那天,太子妃求情求到皇后面前,殿下该怎么取舍?
纵然皇后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可心里头难免感伤。」白含章以手覆面,低声道:
「纪九郎,您说得有理。
左相做过本宫的私塾老师,宣国公也跟洛国舅交情好。
当年圣人抄其家、灭其族,气得母后三日不吃不喝。于诸多淮西勋贵而言,母后是值得敬重的少姐。她哪里又忍心,由着以前那帮老人不得善终。
所以,这些年来,本宫将御史台的奏本一压再压,容忍凉国公府胡作非为······罢了。
为人儿女,自当听从父母。
若本宫因一己之心,就让母后多受苦难,亦是大不孝。
纪渊沉默不语,洛皇后驾薨,就如大岳坠于平湖。所能掀起的浪花,足以席卷天下,改变朝堂。平稳一甲子的景朝,终究还是要动荡起来。偏殿当中,归于静默。
少焉后,白含章将手掌放下,端正身子问道:「九郎您在辽东巡狩,可曾逢到什么阻碍?」
纪渊念头如电弧跳动,莫名感到这位太子殿下,原本的那股人味儿消散。
其人犹如虚空般深邃,无法揣度与窥视。
他心中一凛,把昭云侯年少兴逢害的疑点、掖庭九姓蛰伏白山黑水等诸多隐秘,如实禀明。
只隐来穆如热槊与斗界大军陈兵关外,毕竟无法表明消息的来源。
「昭云侯被刺杀,东宫的密侦司隐约探到些风声。但定扬侯郭铉把辽东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外面渗入不出去,里面也传送不出来。
几个埋得深的谍子,都没了动静,估计遭逢不测。」白含章坐镇朝堂,耳目却极广。
四十九府大小事务,鲜少能够瞒得过他。
像是凉国公、定扬侯的所作所为,其实都瞧在眼里。只是时机未到,没有发作。
「所以本宫赐您开府建牙,准您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只等您把辽东撕开一道口子,抓住定扬侯的确凿罪证。
切除顽疾,且不伤筋动骨。个中分寸,您要好好把握。」
白含章手掌一翻,取出一枚金色令箭。「危急关头,您可以用它护身。。」
纪渊接过那支令箭,感受其中沉重的分量,如同一座万钧大鼎。
太子的言下之意,就是拔掉定扬侯府,但不要让边关陷入杂沓动荡,给化外蛮夷可趁之机。
「本宫能给您的,也就这些了。
江南刚遭了水灾,赋税只收折半,裂海走廊冒出一头宏大妖物,伤大众数万。
朔风关上折子过来抱怨,兵部答应给的战马军械数目短缺······
所以,钱粮之物,本宫实在拿不出,您要自个儿想办法。」
白含章揉动眉心,苦笑道:
「本宫这个家当得不易,柴米油盐,都要精打细算。九郎您也谅解一二。
纪渊颔首道:
「殿下赐我开府建牙之权,已经是厚赏,不敢奢求更多。对了,殿下让微臣自己想办法筹措钱粮,操练兵士。那北镇抚司在辽东所得,是否要上缴朝廷?」
白含章摆手道:
「您跟本宫要什么心眼?东宫还能图谋您那点家底?就算您纪九郎找到十座灵玉大矿,本宫也不索要。」这位太子殿下并未在意,东宫可从未想过,要从白山黑水各府州,收上几成的赋税
。
对于朝廷来说,辽东自给自足就是天大的好事。仅这一点,每年便不知能够省下多少军费饷银。「您且返来吧。魂魄离体太久,也有折损。」谈完正事之后,白含章抬手示意。
「微臣告退。
纪渊转身离开偏殿,等着监正前来,施展道术,好将自己带回辽东。
没过多久,西宫寝殿的尚书女官出现于门外,双手交叠躬身道:
「禀殿下,娘娘已经穿戴衣冠,想来一趟城隍庙。」被深邃墨色淹没的白含章点头道:
「一切由母后自己做主。」
尚宫女官声音艰涩,兀自感到自身极为渺小,彷如砂砾。
而并未点起一盏烛火的漆黑偏殿,宛如彷佛磅礴瀚海,无穷无尽,流转着莫可名状的森严气机。
「娘娘······还说,殿下可召藩王回京。」白含章仍旧言简意赅,只道了一个字:「好。」
............
茫茫阴世,劫气道雾狂涌弥漫,掩蔽那座不大不小的城隍庙。
白发老者站在香案前,东天之上托举真阳的十头仙凰虚影,像是拔毛的野鸡,不再复抖擞神意。
他宛如彷佛侧耳静听,那张暴烈如雷的面皮上,罕见吐露几分柔和。
同时,雄武伟岸,撑天抵地的身子,却也有些许佝偻。「咱老家那边,都是婆娘当家,宫里头的人,都说您跟咱,是您的福分。
也就咱知道,娶您这么一个会操持打理的婆娘,是咱的运气。
妹子,咱娶您之前,从没想过当皇帝。行军布阵,咱不如天德、人博;
兵马势力,咱也不如韩世洞、陈洪基。
是孟玄机那老不修,讲什么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爱美人,都是用江山、天下赠之。
咱就想着,与其把至尊的位子,让给那些没本事的,不如咱自个儿来。
白发老者双手撑着香案,两根红烛飘荡,照出几抹湿痕。
「妹子,您且放心,咱现在是人间至尊,说话比老天爷管用。
任哪路的仙神要收您,咱不许,都得乖乖滚返来。咱脾气是不好,妹子您常常骂咱,是头犟牛。以后,以后······咱不跟您犯浑。
妹子,咱接您来。」
白发老者喉头涌动,伏于香案,絮絮叨叨说着话。供奉于台上的那尊城隍金身,口鼻之间围绕浓郁道韵,如蜿蜒细蛇,吞吐不定。
与此同时,阳间。
景朝四十九府,各地的城隍庙宇,皆是神像晃动,震落灰尘。
茫茫之多的阴魂鬼类,好像受到诏令差遣,皆是不再浑浑噩噩,随风而散,化为一点碧绿萤火。
成百上千万,难以计数的亿兆星芒接连浮现。
犹如淌落人间的一挂天河,启载着一艘宝船也似的庞大棺椁,飘向天京城。
似有是非无常开道,文武判官随行。它们脚踏幽幽磷火,碧绿萤光。
离奇又骇人的虚幻景象中,十殿阎王,五方鬼帝,皆披缟素。
一日光景终过来。
等到第二天的卯正时分。日头东出。
西宫寝殿传出哭音。
此起彼伏间,皇后殡天的消息也风传开来。<!--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