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限刀,过河卒子,弃车保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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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大家关系匪浅,没需要再来计较得失。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见到秦无垢有所好转,纪渊吐气发声,吹出一声哨响。
不多时,泥泞小路的尽头,就有两头龙驹狂奔而来。
正是呼雷豹和乌云盖雪角蛟马。
“我……”
秦无垢刚一起身,牵动脏腑伤势,就像刀割也似。
金翅大鹏袍沾满污泥,显得有些狼狈。
“无妨,您我同乘。”
纪渊倒也不嫌弃,打横抱起女千户,翻身跨上呼雷豹。
抖动缰绳,一骑两人,踏出山林。
……
……
数日后,天京皇城,东宫书房。
白含章放下手中的奏折,抬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淡淡道:
“陈规,您可知道纪九郎领东宫之命,来黄粱县办差,
结果返程的时候,遭到一伙人拦路截杀?”
立于书案后面的年轻宦官微微躬身,脸色一变,低头道:
“小人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人以为凉国公麾下的十三太保,威武卫军参将杨立孝来挡道,已经做得够出格了!
截杀纪百户,等于同时得罪北镇抚司,钦天监和东宫,他们真就不怕死么?”
名叫“陈规”的年轻宦官,乃是太子近侍,算得上心腹之一。
平日负责饮食起居,连批阅奏章都带在身边。
放在东宫,属于位卑而权重,不可小觑。
他很清楚,太子殿下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
那么,就代表心头怒气已经高涨。
非要砍下一票儿脑袋,此事才能罢休!
白含章眸光深邃,似是捉摸不透,声音静谧道:
“东宫的差事,他们都敢搅合,委实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陈规额头渗出细密汗迹。
外界传闻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对待从龙功臣向来颇为忍让。
这一点,的确讲得没错。
监国二十年内,无论凉国公再如何跋扈,御史台参他的奏章堆成了小山。
太子殿下始终念着那份旧情,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偶尔来疑问候,言辞也颇为客气。
有时候,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入宫议事。
严厉指责凉国公收拢义子,把持卫军,侵吞良田等数条大罪。
太子殿下反而还得好声好气,安抚这些耿直进言的群臣。
像这样的场景,化为流言传到朝廷上来,叫其他皇子一党的山头知道。
许多没什么眼力劲的小鱼小虾,便会暗自腹诽,将之视为软弱可欺。
但他们却不晓得,越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像兵部的姜归川,招摇山的宗平南,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内阁的颜兴,社稷楼的监正。
面对太子殿下,从来都是谨守君臣之仪,没有任何僭越之举。
“殿下请息怒,无妨等纪百户明日回京,宣他入宫,好生问询,再做决定。”
陈规自然不敢掺和朝堂大事,更不敢指摘凉国公。
做下人的,最要讲究一个本分。
倘若仗着主子的疑重就肆意妄为,下场肯定凄惨。
“息怒?本宫并没有动肝火,只是……惋惜和不解。
惋惜是,明显都是跟着圣人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也都是名传天下的一时俊杰。
当初高举旗帜,顺天行道,高喊口号,驱除百蛮,何等的豪情万丈!
怎么封侯拜将之后,一个个都变成这般模样?”
白含章眼皮垂下,轻叹道:
“陈规,您莫要看杨洪今日跋扈,本宫十岁的时候,他麾下的大凉骑兵,有一裨将淫辱妇女,被人告发。
当时,这位居功自傲的凉国公刚打下顺云府,谁人裨将作战勇猛,带头破城,深受杨洪的欣赏。
可他知道这桩事后,将人绑在校场上,依照军法,亲手抽了八十鞭,把那裨将活活打死。
还有,打完仗后,他一个共同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还乡,儿子横行乡里,将一家老小八口人悉数灭门。
后被押入大牢,等候刑部处置。
老兄弟找上国公府,跪地乞求杨洪,希望卖个面子。
杨洪好生招待,却坚决没有理会,最后那人被判秋后处斩。
您看看,这位国公爷也曾是军纪严明,铁面无私的刚直性情。
纵然有几分倨傲,跋扈,却算不上滥杀无辜,恶贯满盈。
可转眼过来二十年,本宫就听闻,如若您在京州,能够与凉国公攀上几分关系,许多富户上赶着给您送银子。
哪怕是一条狗,假如跟国公府看门护院的獒犬配种了,那也能吃香喝辣。”
陈规把腰弯得更低,心头狂跳不已。
听完这番话,他已然清楚,凉国公已经把往日的旧情用尽。
太子殿下,恐怕不会再留情了。
武人的几大势力,辽东将种,淮西勋贵,燕王边军。
原本是要拿第一个开刀。
难不成会换成第二个?
“陈规,您叫人来城门外候着,看纪九郎何时入京。”
白含章再次揉动眉心,似是缓解胀痛。
“他这一次差事办得英俊,立了大功,本宫答应过的半部炼字诀,肯定要给。
除此之外,再额外拨些大丹妙药,他很快就要升千户,手底下养着不少人,吃喝供给起来花费甚多。”
陈规点头记下,口中说道:
“殿下对待纪百户,不比王大统领、姜小公子差多少哩。”
白含章却摇了摇头,露出几分笑容道:
“纪九郎可跟王中道、姜赢武不一样。
那小子只当与东宫做了一笔钱货两清的生意,最多觉得本宫这人能处,以后可以多来往。
指望他感激涕零,甘愿卖命,那是不切实际的痴人说梦。”
陈规心头一凛,天京城还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物?
自以为跟东宫做生意?
通宝银号的大老板都没这么大的胆子!
莫非连君臣尊卑都不懂么?
可殿下好像也并不在意,真是奇怪……
“纪九郎现在是过河的卒子,可以横着走了。
至于凉国公嘛,这一次看他是弃车保帅,亦或者……”
白含章双手撑在大案上,倏然起身,收住声音。
屏退跟在身边的左右近侍,他又孤身一人来到东宫内院。
步入那座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的清冷大殿,迈过门槛,转入后堂。
九层红漆木台上,供奉着城隍神像。
白含章深深叹息一声,抬手拈起三根血色线香。
燃起,叩拜。
双眼闭上,头颅低垂。
嘴唇无声开合,似是诵念祷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