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器惟求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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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您知道咱们这次要来看望的对象，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前往求新机械厂的路上，坐在后座上的姜蒋佐，突然向程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程诺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视线看向街道一边，视察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虽然眼下上海是整个远东最大的城市，入眼皆是旗袍西装，人人都宛如彷佛公主小姐，看着富丽堂皇，实际上大街上还是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民，或兜售农产品，或出卖个人休息力。
手持耙耧，肩负背篓，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口吃的。
“立夫啊，咱们的路走的还是太慢了，很难给咱们底层人民兄弟有根本性的帮助，后面还得加快步伐啊！”街上的景象，让程诺不忍直视。
“我跟您的观点恰恰相反，眼下不是咱们走的太慢，而是走的太快。”姜蒋佐起身将两边的车窗拉上窗帘，认真道：“近一年来，我们科学院不停的在花钱，开源的速度赶不上投资的速度，这样下来会把我们拖垮的。”
稍微停顿少焉，姜蒋佐偷偷瞄了一眼程诺，看对方的确听出去后，又补充道：“致远，您别怪我说话太难听，中国人有着四万万同胞，您这个想救，谁人想救，救得过来吗？我觉得我们当前的要义就是努力‘活’下来。”
程诺抱着双臂道：“总得有人要来扮演抱薪人的角色，既然我们有这个能力，那就要启担这个职责，浑浑噩噩的活是活，有意义的活也是活，选择不同，活法也就不同，我们只用做好眼下的事，后面的留给后人评判吧。”
姜蒋佐侧过身，一脸严肃：“是，人人都想当英雄，但不是人人都能当英雄，当英雄也是有条件的，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个词，那就是‘缺钱’二字，眼下我们四面出击，开支越来越大，已经濒临红线。
如果再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开源，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项目就得被砍了，不能拖累我们科学院的主体，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可能白费，而且还可能给别人做了嫁衣，有些人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
“理想的归理想，现实的归现实，您说的财务问题我已经斟酌了，并且已经有些头绪。”面对这个问题，程诺从容不迫道：“现在可以告诉您的是，其中的一方面就是从我们本次的目标人选下手。”
“朱志尧？求新机械厂的厂少吗？眼下他不是已经快破产了吗？”姜蒋佐百思不得其解。
“中国穷，穷则变，要自己造机械，首先要制造广大农村所需要的机械，同时培养出大批产业的基本部队来，要自己造船造兵舰，中国要有自己的重产业。”程诺把窗帘重新拉开，车里立马亮堂堂：“这话就是他说的。”
“所以您的意思？”姜蒋佐有些困惑，顺带着也把自己的窗帘拉开，车里瞬间通透了许多。
“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实业开辟道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程诺拍拍姜蒋佐的膝盖，微笑道：“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保证咱们将来一定就能保持优越状态，说不定也会有需要他人帮忙的时候。”
姜蒋佐不仅没有被说服，而且还有些着急：“是，我知道这位朱厂少也是想为民族做贡献，可他的摊子实在太大了，据我所知前几年里投入了几十万元，如今却还是难逃破产，单凭咱们的体量，很难扭转局面。”
程诺笑笑：“如果单凭我们账面上的流动资金来看，好像真的做不了什么东西，但是我恰恰有一个小方法可以以试试，届时不仅可以挽救这个新机械厂，而且还能办理帮助我们进行开源。”
“什么方法？”姜蒋佐赶紧询问。
“不着急，先看看这位朱厂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买办人，还是事业家。”程诺安然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或者二者都是？”
可惜后面无论他怎么问，程诺都没有揭穿这个谜题。
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买办，是指在鸦片战争后充当外国公司、行号、银行、工厂的华人经理或推销外国商品的经销人。
外商银行为了便于开展业务，任用在中国社会上有疑誉和有身份的人来当买办，比外国人直接经营要有利的多。
也就是说，从外商银行的组织机构来说，买办是它的一个出纳部门；从担负的责任来说，相似一个保人；从业务经营来说，是外资活动的中介人和代理人。
作为大教育家马相伯的侄子，朱志尧政治上依托马相伯支持，经济上以法国东方汇理银行作为靠山。能源源不停地从大德油厂、闸北水电公司以及清政府等处启接工厂设备、修路筑桥等工程，使业务得到蓬勃发展。
而外商银行一般并不禁止它的华籍买办兼营自己独立的产业，因此，买办既可受雇于外商，同时又是独立的商人或企业家，这给朱志尧的经营活动带来某些便利。
作为外商银行的高级职员和委托人，他有时亦可部分享受领事裁判权，如果犯什么法，中国官厅须先征得外国雇主同意，才可传讯。这种由于中外不平等条约而给买办带来的特权，有时在经营活动中会成为他的护身符。
除了明面上的身份外，朱志尧还有一个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就是东方汇理银行的银库常常被他临时调拨到自己的事业中来，通俗点说，就是他经常挪用洋行资金，用来支持求新机械厂的发展。
至于盈利的钱，他也没有拿来享受，而是继续用来投资国内的其他工厂，投资的范围包括机械业、造船业、采掘业、榨油业、纺织业、水电业、面粉业、印刷业、航运业等，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在近代中国企业中，由求新机械厂的技术骨干转而成为企业家的数量最多。该厂的不少技术骨干后来成为各类机械厂办人。
有意思的是，朱志尧对机械兴质浓厚，在浓厚家风熏陶下，他的儿子朱斌侯也不差，对飞机非常感兴趣，直接作为一战期间外籍兵团，成功击落过德国王牌飞行员，堪称我国空战第一人。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对实业兴趣浓厚的家庭，终究是敌不过时代的摧残。
“可惜，可叹，可悲，这么大的厂子，说没就没了。”将视线转到窗外，程诺若有所思。
没有在路上担搁太久，汽车很快驶到了求新机械厂。
令人奇怪的是，求新机械厂内并没有机械的轰鸣声，反而有一股香味。
“致远，这香味？”姜蒋佐迟疑道。
“您也闻见了，好像还是棉籽油香味。”程诺在空气中认真嗅嗅，随即断定道。
“可是咱们来的不是机械厂吗，怎么会有食用油的味道？”姜蒋佐很是不解，下车手什么都没干，径直走到厂子门口，来看那白底黑字的大招牌：“是啊，没错啊，的确是求新机械厂啊，我们没来错啊！”
大门外的动静引起了厂子内的注意，几条大狼狗在里面围着大门上蹿下跳，若是门稍微薄了一点，估计一秒就能把门扑倒，直接对人下嘴。
“致远，我看这厂子不是善茬，估摸着里面的瓜瓤早就被换了。”带着程诺往后退了几步，姜蒋佐说道：“上次不是说要被法国洋行给并购了吗，我估计人家已经完成了，就招牌还保留着。”
程诺没有着急离开，反而来到围墙边，踮着脚用力往里看，正巧看到里面有人过来：“立夫，来都来了，咱们还是打听清楚吧，要不然就白来一趟，正好我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说话的功夫，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背着手慢吞吞的走过来。
那些狼狗非常喜欢这个老人，前呼后拥，在老人身上各类舔舐，那叫一个热烈。
十分困难安抚好这些狼狗，老人这才注意到外面有一辆车，旁边还站着两个年轻人，正好奇地注视着里面。
“后生，这不是您们该来的地方，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