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不能不管（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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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机噪音太大，大家都没有说话，林大纲来过县城，熟悉路段便加速前进，感觉挺快地就到了县医院。
孟老三被送进急诊部，医生例行检查，孟老三小腿骨断了，脑子打成脑震荡，还失血过多，需要马上手术，少不得找家属签字并缴上医药费，孟桃是带了钱来的，但马六子牵了牵她衣袖，示意她跟他走出门来了。
两人站到门口，马六子说：“原本呢，大队部也是被孟家老太婆搅的，都不想管这事了，可您这个当堂妹的，都从临水村跑来了，还特意报了警，他们就不能不管了。所以，刚才已经迫使孟少寿在队里摁手印预支了一笔钱，应该够缴医药费的，就算孟家不肯还回公家的钱，但来年总能扣他们的工分。这就不用您破费了，反正，孟老三在孟家做牛做马这些年，又是孟来福把他打成半死不提到的，他们不负责谁负责？
您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我们是真急了才来找您，对不住您了，妹子！”
“我知道的，都是为了孟三哥，让您们几位哥哥操心了，马六哥您都来回跑一整天了，够累的。”
“嗨，我们一个村子，从小一块少大的，这么说就见外了。”
“有您们这样的朋友，金牛哥这辈子也值了。等他恢复了，要叫他好好开开您们，来点实惠的，请您们喝酒。”
“这个可以，嘿嘿嘿！”
马六子乐了：“恶作剧的，有没有酒，我们兄弟情都在，大家知根知底，平时有什么重活儿会互相帮忙，孟老三是个实在人，干活从不惜力，对兄弟没得说。”
正说着，林大钢找了来，问孟桃：“人送到了，您要在县城看着吗？那我就先返来了？这天阴沉沉的，怕要下雨下雪，等天黑了更难走。”
孟桃想了一下，人还没醒呢，来都来了，总得等孟金牛手术完吧？
但是：“从村里出来得匆忙，我忘记请包叔开证明了，怎么住旅社啊？医院只给一个伴床，肯定是孟老爷在这。”
林大钢说：“这个我知道，以前我媳妇家里有过这种情况，就是，您让医院里大夫给出个证明，写上您是病人家属，就可以拿着医院的证明来住旅社。”
“这样也行？”
“行的！”
“好，那我住着，等金牛醒了再说。大钢您就开车返来吧，顺路捎上六子哥他们几个。”
“成。”
“今天大家忙乱一天，总算是把人送过来，交给医生咱们也放心了些，都感开了啊。看看现在几点？大伙儿先来饭店吃个饭再走。”
林大钢摆手：“客气啥？又不外人。在里头吃饭费钱，我还是回家来吃吧。”
“一路饿着肚子返来？那可不行！我也要吃的，早饭没好好吃，中午就两个包子，早饿了，走吧！”
于是马六子来喊上另外两个小伙伴，王二狗和刘大福，就是没喊孟少寿，马六子说：“这老头儿有点可恶，要不是他跟个木头人似的，一直纵容耿老太婆，老三也不至于这么苦，就让他先在那守着！”
孟桃点头赞成：“说得对。一家之主立不起来，纵得老太婆跟个恶霸似的，连自家亲骨肉都折磨，那又何需要多子多孙？虽然我该叫他一声大爷爷的，可这心里就是不情愿。我们先吃来，等会给他打包一碗面得了。”
医院斜对面就有一家国营饭店，孟桃和几个人出去选了张桌子坐下，这时候候还没有太多顾客，服务员有闲空走来问他们吃什么，孟桃反问都有些什么，听完服务员介绍，就点了红烧鲤鱼、回锅肉、卤猪耳、醋溜土豆丝、白菜炖粉条，荤素搭配五个菜，四个男人加上自己，刚好一人一菜，再来个蛋花汤，每人一海碗大米饭，大家都饿了一天，又有鱼有肉的，吃得那叫一个欢实畅快，到最后自然是光盘政策，一滴汤都不剩下。
吃饱喝足，孟桃付钱时又点了碗面条，卧两个煎鸡蛋，加几片卤肉，服务员听到她要打包带走，让她交了碗的押金，什么时候把碗还来，再退押金。
马六子捧着那碗面，送来给孟少寿吃。
孟桃特意和林大钢走在后头，想给林大钢点劳务费，林大钢推拒不要，大街上拉拉扯扯不成样子，孟桃就说：“要不，我有几张糖票，您媳妇快生了，等我明后天返来，给您们捎两斤红糖？”
这次林大钢倒是没有拒绝，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等林大钢开着拖拉机载着马六子几个走了，孟桃才回到医院，孟老三还在手术室里，孟少寿坐在木少椅上吃面条。
他也是饿狠了，吃得唏哩呼噜的，孟桃在旁边站了一会，就走来办公室找人，看看能不能先开个证明，要不晚上真没地方住了。
拿着医院开的证明，来左近一个国营旅社办好住宿，孟桃又再回到医院，刚好孟老三从手术室出来，被送回病房，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大概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回家渐渐调养。
孟少寿一听得住半个月，脸上就现出焦灼：这么久，那得花多少钱哪？
队里让他领的五十块钱，刚才医院可都叫他缴出去了，说是先放这，等出院时算总帐，还缺多少再添。
添个屁啊？五十块就这么不见了，他一年都挣不到的，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唉！真是造孽！
三娃是傻的吗？他奶让他爸拿棍子打，怎么就不知道跑呢？白白浪费这么多钱来医治，笨成这样，还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孟少寿心里烦躁，习惯地伸手往腰上来拿烟锅，听到一把女孩的嗓音说：“病房里不允许抽烟。”
孟少寿抬头一看是孟桃，顿时没好气：就这丫头多事，老远跑到柳庄来也罢了，她还要报公安，弄得村里村外都知道这事，纷纭跑来看热闹，老孟家这次拾脸拾大了，以后都没法见人！
孟桃才不搭理孟少寿，她看着孟老三的床头标签：孟金牛，二十岁。
她跟孟金牛同年，孟金牛也就比她大几个月。
孟少寿见孟桃不理他也不喊大爷爷，越发生气，咳嗽一声说道：“那碗，您拿来洗洗洁净，留着明天来医院食堂打饭，别来外面买吃的，饭店的东西贵！”
孟桃看向他：“您能吃面，怎么不能洗碗？谁人碗是饭店的，还要还返来，您得自己另外买个饭盒。”
孟少寿瞪眼：“我是您大爷爷！叫您洗个碗怎么了？”
“大爷爷了不起啊？您养过我吗？我凭什么要帮您洗？那碗面还是我买的，没问您要钱呢。”
孟少寿气了个倒仰：“您、您这个忤逆……白眼儿狼！”
“我看您才更像个白眼狼，您和那姓耿的老妖婆，就是一对儿白眼狼！”孟桃看不起孟少寿这种男人，那真是一丝一毫尊敬都欠奉。
“您！”孟少寿脸色铁青，举起手就要打。
孟桃冷冷地瞥他一眼，吓唬道：“您敢？我可不是孟金牛，敢动我一下，我就自己撞破头，说是您打伤了我，上法庭告您，要您来坐牢！”
“我是您大爷爷！”孟少寿缩反击，又来这么一句。
“那又怎么样？我认您了吗？而且临水村孟家和柳庄孟家，是两家人！我在我们岩冲公社法庭告您，分分钟公安就来，把您抓走！”
孟少寿被吓住，没辙了，又气不平，只能斗嘴皮子：“您个不肖子孙，对祖宗少辈不敬，哪天让大雷劈了您！早知这样，当初我也不用和少栓争吵，只管把您扔进山里喂野狗，我们兄弟现在还能好好的！”
孟桃冷哼：“该大雷劈的是您，还有耿柳菊。别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我爷爷告诉过我；他年轻时离开家参加革命，但他在里头只要有一点点钱，就会寄回家给父母，直到父母离世，他还继续寄。
而您们呢，您们在家花用着他的钱，到头来却说他不养父母，把他赶出家门，半间祖屋都不分给他。您问一问您自己，您又真的做到了孝敬父母吗？就耿柳菊那种性子，阴狠苛刻、利欲熏心，有点什么益处都会惦记着来补助她娘家，她会孝敬公公婆婆吗？我才不疑！您连个老婆都管不了，上对不住祖宗，下对不起兄弟，您该感到羞愧！”
孟少寿的脸转为青白色，呼哧呼哧喘着气，这次他拔出了后腰的旱烟杆子，孟桃淡定地走开，绕到孟老三病床的另一边，不是怕了孟少寿，现在她还不能跟这老头完全翻脸。
“您知道我为什么肯帮孟金牛？”
孟桃继续说道：“我那次在县城认出孟金牛，他们辛辛苦苦送耿彩月来县城医院生孩子，却没有钱吃饭，个个抱怨孟金牛——您看看耿柳菊，尽干些拾老孟家脸面的事情！我就掏钱买了黑面馒头给他们吃，之后孟金牛来到临水村，要帮我修整房屋，干了几天活返来了。他一走我就梦见我爷爷，我爷爷以为是他年老派金牛来的，他对我说：年老还是记挂我的，把金牛送给我做孙子，虽然只在我家住了几天，我也很高兴了。当初我和年老吵架，是因为耿柳菊使坏，耿柳菊太恶毒，但年老还是年老，我原谅他了！
爷爷还交待我，让我以后和金牛互相照应，所以我知道金牛被耿柳菊打伤，才赶过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