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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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握着一杯香茶，双眼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水，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记得居住在一个大宅子里。那宅子建在福建武夷山南簏，住着同族百余口人家……”
她说到这里，慕容丹砚在一边瞪大了眼睛，对沙夫人说道：“呀，原来姐姐也是福建人氏，而且还住在武夷山，那岂不是与萧老五做了邻居？”
她开口说话，打断了沙夫人的话头，此举颇不礼貌。只不过沙夫人知道慕容丹砚虽然溜出家门闯荡江湖，毕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罢了，却也并不生气，道：“萧家是武夷山的大族，我们方家只是外来的破落户，万万不敢比的。”
萧展鹏虽然夙来骄傲，此时却也不敢受之泰然，急忙摆手说道：“夫人言重了，萧某绝不敢作此妄想。”
沙夫人微微一笑，道：“这原本就是实情，哪谈得上妄想不妄想的？前人有诗说得好，旧时王开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历朝历代，都有兴衰更替，大户人家，富贵不过三代。我们沙家家族虽大，历经数代而衰落，却也再平凡不过。”
厉秋风听沙夫人有这番见识，心下暗暗称奇。
只听沙夫人说道：“其时方家的族少，是一位白胡子的老人，比我高了三辈，我们都称他为老太爷。每年十一月十七日这天，全族的男丁都要到祠堂来拜祭先祖。族中的女子，却是不许踏入祠堂半步，是以我对那祠堂中供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颇感兴趣。若不是害怕我爹爹手中的木棍，早就溜出去瞧瞧了。
“我娘生下我之后便来世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爹爹只喜欢两个哥哥，对于我和姐姐，就有些敷衍了事了。不过我倒不在乎他对我和姐姐好还是不好，每日里和姐姐一起玩耍，日子过得倒颇为快活。
“待我到了六岁之时，便到了家族的私塾读书。像我们这些女娃儿，只不过来认几个字儿而已，师长教师讲的也是《三字经》、《百家姓》等粗浅的书籍。只有同族的哥哥弟弟们才会跟着师长教师学四书、五经。而且女娃儿读三年书之后，便不再来私塾，专心纺纱织布，供养全家。
“我九岁时，姐姐已经十四岁了。那一年家中突然来了几个人，衣着甚是华丽。同族的几位婶婶便到了我家，给我姐姐梳洗打扮。我这才知道，原来一年之前，族少已经与京城中一户姓马的人家约好，让姐姐与马家的公子结亲，这次是马家的人来接姐姐过门。
“同族的女孩子每到十三四岁，便会嫁出方家，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早已司空见惯。因为那些姐姐们出嫁之时，我们这些小孩子总能分到一些糖果点心，是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非常开心。但是姐姐却抱着我痛哭了一场，还对我说，以后不能再照顾我了，要我自己小心在意。那时我懵懂无知，哪里知道姐姐话中的深意？只是见到姐姐哭泣，便也跟着流下了眼泪。爹爹那一日倒是出奇的和蔼，见我和姐姐哭成一团，竟然没有发火，只是在一边候着。
“我记得姐姐擦干了眼泪，对爹爹说道：‘我知道嫁给马家，是族少老太爷定下来的亲事。我也曾听其它房的婶婶们说起马家，知道马家有几位少辈在京城当差，嫁给他家的后辈，能保护咱们方家的平安。但是爹爹您明知那是一个火坑，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又是为什么？’
“爹爹听了姐姐的话，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突然流下泪来，呜咽着说道：‘娃啊，爹爹也不想您来。可是您三伯伯的两个女儿嫁过来之后前后病亡，又没有留下儿子。咱们与马家世代交好，仗着他家有人在锦衣卫当差，这些年咱们方家才平平安安，没有生出什么事端。现在族少指名让您给马家公子续弦，您、您为了爹爹，为了两个哥哥，为了您这个妹妹，还有全族上下百十口，就、就来罢……’
“姐姐听了爹爹的话，也没有回答，只是一直默默地掉眼泪。过了老半天，姐姐才对爹爹说道：‘爹爹，我娘死得早，咱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哥哥一向都由族人照顾，我不担心。但是我不放心妹妹，怕她像我和族里其他的姐姐一样，嫁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来受苦。爹爹，我来了马家，自会为保全方家尽心竭力，只求爹爹给妹妹找一个好人家，别再让她像我和其他姐姐那样，嫁给一些纨绔后辈，受那无穷无尽的苦痛和折磨，好不好？’
“爹爹却不说话，只是默然不语。姐姐又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妹子，等您到了我这般年纪，若是他们要您嫁人，您一定要问清楚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是那些大户人家或是官宦人家的后辈，您就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知道吗？’
“我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几位婶婶将穿着新衣衫的姐姐扶了出来。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问起爹爹，他总是说姐姐嫁到了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要我为姐姐担心。
“我们方家的人都会武功。我在六岁时也开始跟着族人习武。只不过教我们这些女孩子武功的族中少辈并不用心。但是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学好了武功，便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我知道这一生中，只有姐姐对我最好，她的话我一定要听。所以我练起武功来最为认真，功夫也越练越好，到得后来，就连很多同族的须眉也不是我的敌手。
“只是我年纪渐少，渐渐地发觉方氏一族有些事情颇为神秘。比如说每年都会有女孩子嫁出来，却从来没有见她们返来过。每年家中的男丁也都娶亲，娶进门的却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平凡女子。
“那一年我十三岁，记得是深秋时节。我和几个同族的婶婶和妹妹上山采茶，返来时将采下的茶叶放到西院的大屋。那天返来的早，将茶叶收拾好后，天色未晚，几位婶婶和妹妹便要到宅子外面的池塘来洗衣服。我前一天已将爹爹和两位哥哥的衣衫洗洁净了，手中也没有什么活要做，一时兴起，随着几位婶婶和妹妹出了宅子，却没有和她们一起到池塘来，而是半路溜走，到老宅东头的花园里来看花。
“那时已经是深秋，花园里早没有什么花了。我虽然想着看花，其实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想在宅子里待着。因为那里太悄然默默了，静得让人害怕。这花园中虽然也非常安静，但是能够听见鸟叫虫鸣，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我坐在花园中一块石头上，看着眼前一片枯败的景象，又想起了姐姐。小时候，她经常带我到这花园中来玩。那时我很开心，姐姐就像雨伞一样，为我遮风挡雨。现在我已经少大，同族的小妹妹们对我就像当年我对姐姐一样。我这才深深知道，当年姐姐对我是有多么好！
“我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下了眼泪。后来我擦干了眼泪，正要往回走时，突然发现有两个灰衣人绕过花园，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向方家的老宅子走了过来。我见这两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而且脚步轻盈，显然身有武功，登时留上了心。于是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这两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两人一路走到方家老宅左近，低声商议了几句，却没有走向正门，而是绕到了老宅的后方。我见这两人放着大门不走，竟然向屋后绕来，更加觉得这两人行迹诡异，定然对我方家有所图谋，自然更要查个清楚，是以一直紧紧跟在后面。那两人到了宅子后身，四顾无人，便即施展轻功跃上了围墙，随后又纵身跳入院子。
“我跟在两人身后，瞧见一人躲在后院一株大树后面，另一人却急匆匆地向后院正房走来。我心中一凛，因为后院正房是族少老太爷的居处，这人向正房走来，难道是想对族少老太爷不利？”
沙夫人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然后对厉秋风、慕容丹砚、萧展鹏说道：“我也不瞒各位，对于方家这位族少老太爷，我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这人道貌岸然，表面上严厉公正，却只对族中的男丁好，视我们这些女子直若无物，却又想利用我们为族中换取益处。其时我见那人赶往族少的居处，倒并不是担心他对族少不利，而是担心他打不过族少。我这份小小私心，几位不会见笑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