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我从山中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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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月色如梦似幻。 觥筹交错，少年垂头丧气。 酒是谷范以前带来的春竹叶，入口绵柔，清新淡雅，最适合文人墨客以佳句佐之。谷范其实更喜欢从喉头一直灼烧到小腹的烈酒，这也是江湖游侠儿的自觉，不过裴越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那种刺激，所以他便特地挑了酒劲温暖的春竹叶。 齐大娘烧了满满一桌菜，桃花也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 裴越敬完一圈酒后，对旁边站着的桃花说道：“您来后面歇着吧，这里不用您伺候。” 桃花迟疑着没有动身。 谷范笑道：“桃花姑娘，您且来吧，这样我们还能自在些。” 秦贤温言道：“我们在越哥儿这里的确不用讲那些虚礼，姑娘请自便。” 裴越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桃花的宠溺态度，但无论是来过不少次的谷范，还是初次见到桃花的秦贤，他们对这个小丫头的态度都显得十分尊重，不以丫鬟视之，反而隐隐有些将她当做此地女主人的架势。 桃花自然也感受到这份尊重，眼里的喜悦几乎藏不住，若非裴越阻止，说不定她也要敬这几位一杯。 待她回到后宅后，酒席上氛围依旧热烈，然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秦贤皱眉问道：“越哥儿，山贼出现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们被分成两部，一部还龟缩在横断山脉里，钻出来的那一部也丧失过半，被西大营围堵在京都西南边向，覆灭是迟早的事。” 谷范略有些不爽道：“您这担心属实没有道理，就算西大营的人拦不住那些山贼，难道他们还能穿过我老子的辖地，跑来找您的麻烦？父亲要是知道您这般小瞧他，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过来找您谈谈。要我说，您如果真的担心这些山贼，干脆来一趟南大营，跟我老子好好讨教一下，自然就清楚对方的处境和如今的场面地步。” 裴越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有道理，然而很多事情没法细说，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隐秘。 薛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朗声道：“越哥儿别担心，就算真有不要命的山贼出现在左近，我和年老也会帮您将他们杀个洁净。” 裴越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听年老说那些山贼凶残狠毒，动辄屠村，所以不免有些愤慨。以前在都中倒不觉得，如今管着这座庄子，不知不觉就习惯这些庄户的存在，在我心里他们也算得上家人，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遭逢山贼，这酒便有些难以入口。” 谷范很难得地没有跟他对着来，沉吟道：“要是山贼真来了，我自然能护着您离开，但是您庄上这些人……” 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他人都清楚后半句是什么。 “人被逼急了总要学会怎么杀人。” 裴越轻声说了一句，另三人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冷厉肃杀之意。 …… 桃花回到后院，先是走进卧房，来到她和裴越的两张床中间。这里靠墙放着一个柜子，桃花将柜门拉开，蹲下身取出谁人木盒，掀开后认真地数了三遍，确定里面的银票数额没错，这才笑眯眯地将木盒塞返来。 坐在桌边，小丫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少爷如今愈发了不得，平时往来的都是谷范这样的膏粱后辈，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成熟，虽然这是好事，可桃花在喜悦之余难免有些忧愁。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这辈子都没可能成为裴越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其实并不奢望谁人名分，只盼着能一辈子守在少爷身边就足够了。 八岁以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桃花有些老练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从八岁开始，从见到少爷开始。 她不求所谓名分，只盼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 只要不分开就好。 所幸裴越有些地方仍旧没变，比如无人时看她的眼神，依然像很久以前那样温暖中带着亲昵。 烛光猛地一晃。 沉浸在情思中的桃花以为自己目眩了，然而紧接着一个女人忽然就出现在她对面。 桃花满脸错愕，旋即身体一颤，就要大声呼救。 也不见那女人如何动作，一泓热光陡然出现在桌上，泛着杀气的剑刃停在桃花面前，剑尖距离她的下巴仅有半指。 女人说道：“不许喊。” 语调温暖，并不凶狠。 桃花望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凶器，情不自禁地吞咽着紧张的口水，声音被吓得憋回嗓子眼里。 “我……我没有银子。”桃花战战兢兢地说着。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顺，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十分诡异，只听她说道：“羽儿，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桃花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头，然后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坐在自己对面，手中平举着少剑，剑身静如止水，一丝颤抖也无。 “您您您不是程庄头的亲戚吗？”桃花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心中无比震惊，一时间都忘记了害怕。 女人便是冷姨，她眼中情绪复杂，摇头道：“那是骗您的，羽儿，这些年我找您找的好辛苦。” 桃花满眼茫然地问道：“您叫我什么？” 冷姨惨然一笑，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顺：“您被抢走的时候，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您父亲早就为您取了名字，羽儿就是您的小名。” 桃花只觉得十分荒诞，眼下的情景又让她毛骨悚然，刚强地摇头道：“您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羽儿，我叫桃花！” 冷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对您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聊这些。现在，我要带您走。” 桃花本能地拒绝道：“我不跟您走，您到底是谁？” 冷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潸然而下，无比凄苦地说道：“我是您的娘亲啊。” 娘？ 桃花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字眼并不生僻，众人最早学会的几个字之一，然而对于桃花来说，这个字又太过陌生。从懂事以来，她甚至只敢在被窝中，用枕头捂着嘴，轻轻地喊过这个字。 明显就不相疑这个女人，明显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再见到娘亲，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从桃花脸上滑落。 冷姨见状只觉心头有无数把锐利的刀在割，起身来到桃花旁边，收起那把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桃花的小臂，说道：“羽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当年并非爹娘将您遗弃，此中缘由等离了这里之后，娘再细细告诉您。” 桃花偏着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您真是我娘？” 冷姨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递到桃花面前，柔声道：“这玉佩是您爹爹亲手雕刻的，一共两块，和您身上那块一模一样。” 桃花没有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女人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块玉佩是她拥有的唯一和家人有关的物件，这么多年来不知反反复复摩挲过多少次。 冷姨见她不像方才那样抗拒，便拉起她说道：“随娘亲走吧，有什么话路上渐渐说，您想知道什么娘都告诉您。” 桃花木木地被她拉着走，从始至终都无法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出了房间，冷姨轻声道：“今天娘就替您出气，这些畜生竟然让您做奴婢，他们今晚一个都别想跑。” 桃花忽地抬头望着她，问道：“您说什么？” 冷姨没有多想，目光盯着前院，恨声道：“他们都得死。” 桃花猛地惊醒过来，疯狂地挣脱着冷姨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前面吼道：“少爷——” 声音戛然而止。 冷姨的手在桃花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小丫头便昏了过来。她抱着桃花踏在墙角一棵树干上，然后借力越过一丈多高的围墙，平稳地落地之后，两个黑衣劲装须眉迎了上来。 冷姨抱着桃花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声音无比冷淡：“脱手吧，一个都别放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