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功名不用渠路多（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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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听完宇文粹中的话后却陷入了沉思，他隐隐觉得新官制加新的教育制度系统里，是草蛇灰线，埋着官家的某种心思。

过了一会，李维还在左右为难时，陈修猛地抬起头。

“仲达师长教师，不才此前一直在关注新官制, 也翻阅过诸多报纸杂志，只是越看越含混。今日听您刚才所言，茅塞顿开。新官制一是增加为官的难度，二来可以通过编制来控制文官的数量，以达到避免冗员的毛病。此外...”

陈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此前测验，进士们都是一考成名, 一跃青云。个个认为自己是凭才华和本事出人头地。往往东华门唱名后, 持才傲物、狂妄自大。即不体恤民情, 又不上惧天威，悖戾邀名...”

“官家亲手制定的新官制里，测验只是几道门槛...层层选拔后，仕途还是如同攀爬高山，一阶阶向上走。才华，只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坚韧、能力和运气。最后拔萃为高官者，无一不是千军万马中厮杀和打磨出来的佼佼者。他们即知民情，又畏上威...”

“更重要的，他们是这个制度和系统选拔出来的，靠公忠体国升迁。或许在他们心目中，这个制度和系统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绝不像此前的进士，师门以及所学的经义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陈修的这番话，不仅李维, 就连张康国和宇文粹中都为之惊叹。

宇文粹中是禹谟、彝伦馆培养出来的新官僚的佼佼者和代表, 从陈修的话里，他听出了一种天赋。

他们这些在禹谟、彝伦馆研修的人, 有老师们引导和教诲，才明悟到这些道理。想不到陈修只是靠着个人的进修，自己稍加点拨，居然想通此间的道理。

的确天赋异禀。

“道之啊，您果真是天资聪慧之人。返来后我一定向老师举荐您。现在是新官制始行之际，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张康国对陈修说道：“道之，还不快快开过仲达师长教师。”

陈修迟疑地问道：“仲达师长教师，请问贵师是哪位大才？”

“我师就是原提点永兴军刑狱的希直公（常安民）。他原籍邛州临邛，与在下同属蜀人。他幼年跟随父辈移居开封。”

陈修和李维一听，大吃一惊。

陈修急切地追问道，“希直公，可是那位十四岁入太学，熙宁年间中进士。好论时政，切中毛病。曾论熙丰或元祐为非者都有片面，当实事求是，以实效为准绳，为新旧党不喜的希直公。”

“没错，就是他！”宇文粹中笑着答道。

“后闻希直公指斥章相、蔡计部, 奋笔写下传世名言‘今日之患，莫大于士不知耻’，进而遭到闲置？”

“是的。绍圣二年，常师被贬斥监滁州酒税。元符初年，常师又被远斥为温州通判。元符二年，因同知枢密院事安公上书说情，被召回开封，安置大理寺。官家时在简王潜邸，奉哲宗皇帝诏命，判秘书省。遍求精通律法刑狱之才。安公举荐了常师。召对少谈后，官家延请入秘书省。”

“后西北起走私资敌、杀良冒功的大案，官家奉诏宣慰，先一步表常师为提点永兴军刑狱。后来这些大案，都是在常师手里一一结案。公正严谨，官家和时人皆叹服。官家即位后，原本想起用常师为法部尚书，然常师与章相有隙，坚决推辞。”

“所以官家把常师转入大理寺，还托付以编撰《六部法典》之重任。”

听完宇文粹中的介绍，陈修满脸的向往和犹豫。

我的理想是拜在季升师长教师（苏携）门下，现在又来了一位希直师长教师，听上来也挺有前途的。只是我的初衷不改，不想再改换门庭。

李维在旁边皱着眉头问道：“仲达师长教师，听您说希直公与章相有隙，拒绝了法部尚书一职。可是此前又听您介绍，希直公还是尚书省咨议局首席律法咨议官？”

宇文粹中哈哈一笑，“常师不愿为章相属下，也不愿以私废公。故而兼任律法咨议官，以顾问身份助尚书省遵法守度。”

“原来如此。”

看着点头的李维，陈修眼睛一亮。

自己的好友不喜格物之学，但目前的形势是再抱着经义理学已经没有前途。不如改学律法，能够主持合理、守正黜奸，也不算背弃当初的理念。

自己拜在季升师长教师门下，李存真拜在希直公门下，两全其美。

席间，陈修趁着李维出来茅厕，也跟着出来，然后把好友拉到一边，谈了自己的想法。

李维心里涌起一阵感动，愿意这般为自己置身处地着想的朋友，真的没有白白结交啊。而且改学律法，他心里也是非常愿意，起码比改行来学格物之学要强多了吧。

只是他担心两点，宇文粹中愿不愿意举荐，希直公愿不愿意收？

陈修一席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存真兄，您过滤了。您想啊，现在是百废待兴之际，甚至可以说是改天换地大变之局。所有人都在笼络人脉、积存力量。听仲达师长教师刚才所言，希直公在律法方面有开宗立派的可能。此等人物，当然是希望收聚更多的人才入门下，发扬光大。”

“说到人才，我们这些在各州州试中脱颖而出，被选出来参加礼部省试的士子，您说算不算人才？”

听到这里，李维哈哈一笑，也不自谦了。

“没错，吾等这些贡士，都算是各地的一时俊杰。”

“这就对了。存真兄智敏好学，我们这帮在白马寺借住的贡士们是有目共睹的。莫非存真兄对自己没有疑心？”

听了陈修的话，李维的脸也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是啊，今天这是天赐的机缘，要是不把握住，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道之兄，开开您！”李维诚恳地说道。人家这是把属于自己的机会让给了他。

“存真兄，不必这么客气。待会我们要如此这般...然后让仲达师长教师向希直公举荐您。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希直公是禹谟馆主教授，也是成均大学奉臬学院司业，有举荐权。有希直公举荐，您就能入读成均大学奉臬学院。”

李维拉着陈修的手，满怀感激地说道：“道之兄，大恩不言开！”

陈修也是满脸的欣喜，能为好友找到好来处，他当然高兴。

可是高兴完后突然想到，自己怎么办？季升师长教师那里，自己可没有熟悉的关系。此前带着渡江拜访子容公的那位前辈，还是托了几层关系。

而那位前辈也已经过逝。

至于表舅父这边，自己曾经试探地问过，他一直在度支司会方面任职，跟季升师长教师那边没有什么交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关系。

可这次测验成绩就要出来了，考得如何，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成均大学可能有点希望，但是自己最想来的璧雍大学张衡学院，还是够呛。

以前在经义方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也学过数学、天文之类的杂学，可就是学得太杂了，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没学精。

难道自己要凉凉？看着好友进成均大学奉臬学院，自己卷着包袱来开封师范学院？

看到陈修的神情，李维心头一转就清楚好友的失落和焦虑，也跟着焦急起来。

可惜他想了一圈，也没有一个在尚书省里或者格物院里任职的亲戚。

两人有些郁郁不乐地往回走，迎面逢到结伴来雅间的三人，看到其中一人，李维忍不住出声道：“十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