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他曾是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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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为直到现在才想清楚这个问题，而感到自惭形秽。
林国庆刚才少篇大论，于秀娟女士一直插不上话，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也鼓励他两句：“林一啊，我永远相疑您是最棒的。我的儿子，管她什么金枝玉叶，就算是美国总统的女儿都配得上！”
妈妈的爱总是很盲目。
“哈！”
林一因为这句话心情有所好转。
“顾采薇的事情，我之所以没有告诉您们，是因为现在正在高三，我怕您们觉得我会影响进修。”
“实际上您们也知道，高二以来我的成绩一直是稳步提升的。”
“所以您们不要多想，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她妈妈那边也不用您们出面，我能表明清楚。”
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林一已经决定不让顾采薇来水滴石穿，不得不直接插手这对母女之间的事情了。
“您能处理最好，那我们也不多说了。”
林国庆很欣慰地看到，林一面对这种状况也能处变不惊，的确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对了，昨天顾妈妈来的时候，我情绪过于激动，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您逢到她的话替我跟她道个歉吧。”
“人家其实挺有修养的，我们门第比不上，不能再失礼数了。”
“您放心吧，我会告诉她的。”
他们没有问题，林一还有个小问题：“妈，顾采薇那副画您是在哪儿翻到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噢哟，什么翻到的，您不要随便冤枉我。就在谁人吊柜里，您自己没放好，我一打开它就自己掉下来了呀。”
“哎儿子，谁人画上是不是她本人啦，您有没有照片给我看一下啊……”
于秀娟女士的天赋似乎是烦恼拾得很快，注意力已经跑偏到爪哇国来了，话题也越来越远。
吃完晚饭之后，林一在房间里开着小台灯写作业。
虽然高一高二的时候，他在家是从来不开书包的，但现在已经是高三，要给高考这个大BOSS一点面子。
“叩叩”，敲门声。
“出去。”
比较意外，推门的居然是林国庆。
往常林一在写作业的时候，一般是于秀娟女士借着送水果、送牛奶之类的名义出去晃一圈。
“忙什么呢？”
“做作业。”
这些东西林国庆是不懂的，所以他只是随便看了几眼，确定儿子是在专心复习功课而已。
屋子里没有别的椅子，他直接坐在了床尾，像是闲聊说道：“林一啊，以前没问过您，打算来哪里上大学啊？”
林一是有腹稿的：“之大我估计考不上，我准备来京城。”
“京城挺好，毕竟是首都啊，我一直想来看看。”林国庆说完这句好像就没词了，空气陷入短暂的悄然默默。
“爸，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国庆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儿子下午的表现，已经可以认真地谈一点事情了。
“林一啊，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您小时候的事情。”
“我给您起名叫俊杰，您好像不太喜欢，谁人时候我还不知道会有一个新加坡的男歌手也叫这个名字。”
“后来您有了林一这个绰号，很固执地让我跟您妈也跟着叫。”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在学校里有小朋友笑话您了吧，所以我们都很自然地接受了。”
“我为您选了这个名字，当然是希望您成才。”
“不过，并非是指望您怎么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只要走得比我远、看得比我高就行了。”
关于名字这件事，上辈子他们从没聊过，林一以为父子间会永远保持着不开口的默契呢。
“我这一辈子，过得有点稀里湖涂的。”
“您爷爷没的早，我进厂那年就跟您现在差不多大，那还是厂里面照顾我们家才给的这个名额。”
“后来啊，我就踏踏实实在厂里上班，把您姑姑送出嫁，等您叔叔少大成人又成家立业，最后呢给您奶奶养老送终。”
“等我忙完这些，回过头来再看的时候发现您都已经这么大了，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些什么想法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您看，大半辈子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林一知道，就在这么云澹风轻的几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荣辱和挣扎。
上辈子，他在被996折磨，被35岁失业的危机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比现在更加苍老的林爸在酒后是这么嘲讽他的：
“我看您们这个大厂也就这么回事情，钱好像给的不少，其实是在买命啊。”
那时候，林一最羡慕的是他话里话外吐露出的那份“您工人爷爷”的霸气感和安全感。
其实他应该想到，这种安全感从来也不是谁的施舍，而是不知多少次把生活的惊涛骇浪化为小小波澜。
林国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谈起他自己的过来。
林一脑中回荡着复杂的思绪，以至于有些失神：“爸，您想说的是什么？”
“林一啊，我想说的是，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但我希望您不要这样。”
“我希望您可以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您想做的事情，追求您想追求的人生。”
“我希望您不必瞻前顾后，不必畏畏缩缩，大胆地来您想来的地方，爱您所爱的人。”
“我希望您能够过上，我只在年轻时候设想过的生活。”
这一刻，林一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他好像是刚刚才醍醐灌顶地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
爸爸不是生来就有啤酒肚，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只会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和《海峡两岸》。
他也曾是个少年。
没有人关心过，他有过何等的理想和志向。
他是否也憧憬过诗和远方？
即便是如此的平凡，但他永远也不会轻飘飘地说出那句“眼前的苟且”，因为那是他的生活啊，是他一直以来尽心尽力的东西。
良久，林一才从这种震撼中摆脱出来，他只能机械地说出这样简单的回复：
“我知道了，开开您，爸。”
林国庆从床上站起来，习惯性掸了掸屁股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像一个世外高人飘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