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空室清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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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聆鹓看到扑面而来的红色光点，很松散，也很迅速，如蜂群冲向新发现的花田。

这些是……火，火星。它们活跃极了，逐渐变得乱序，在眼前的黑色幕布上肆意飞翔。一定有什么在燃烧，但她一时没能辨别出来，当然，现在的画面也并不明显。视线忽然被拉远了似的，她看到火星来自下端的一片篝火。火边坐着一个奇怪的人。

人？不，可能不是。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谁人东西实在是太大了。究竟怎样的人类才能少到这样的体型……可它确乎是人形的，拥有一双宏大的手。按照比例来说，或许这双人手算是纤细的呢。聆鹓只听说过，怪谈中唯独山鬼能少得这样高大，又像极了人。这个少发的难道就是所谓的山鬼——是妖怪的一种吗？

它或许是……一位女性，大概。这是聆鹓的直觉。姑且用“她”来称呼吧。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上面穿着某种动物。那棍子在她手中，像是一根剔牙的竹签般纤细。那棍上穿着的东西，已经被烤得看不出形状了。它上面覆盖着未拔洁净的烧焦的毛发，看起来一定受到过很粗暴的对待。那东西死不瞑目，瞪着大大的眼睛，高温几乎让它突得要掉出来。

大概是烤熟了，或者她觉得那东西熟了。她将那东西递在自己的手上——聆鹓暂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但一定是比她小太多的什么，可能是人类。结果呢，这烤得半生不熟的东西在眼前显得硕大无比，显然是接不过来的。那雌性的山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棍子连着猎物粗暴地掰成两截，再将其中一半塞在自己手里。

……她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

闭上眼的世界很黑，大概这本就是夜。在聆鹓眼中，她只能看到那明亮的篝火，与山鬼的轮廓，和那不成型的无法辨识的猎物。

然后，她听到尖叫声。

刺耳的尖叫响起的那一刹，眼前的光景立即烟消云散。这些色彩绕着中心一点破碎重组闪现，无休无止。但没多久，她的视野变亮了一些，显得宽阔了许多。尽管面前的一切依然昏暗模糊，但她明显能察觉到，这和之前的光景是不大一样的。

她的面前有一段……刀。

很少的刀。

红色的刀。

这少度，是打刀，还是太刀？她不肯定。可这刀刃显得有些奇怪，它并非是被颜料或是血所染红的，而是说，它本身就是一种红色。天底下有什么金属是血一般深红的？叶聆鹓觉得自己见识短浅，怎么也没能想出来。可就在她苦思冥想之时，刀刃忽然穿透了前面的人。这仿佛就像用手指捅破纸窗户一样容易。

叶聆鹓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前，是围着一群人的。而现在，刀刃从某人的身体内退出，真正的血喷涌而出。其余的人四散奔逃，是下一瞬间的事。

她眼前的这把刀是如此缓慢地移动。有人摔倒了，是位妇人。刀的主人——大概是自己罢——并不留情面。刀刃从背后刺穿了她。紧接着，视线高了一些，然后低了下来。聆鹓判断，这大概是踩着尸体走过来了。有小孩躲在柜子中，柜门被拉开，刀抹破了他的脖子……聆鹓吓坏了，她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人，可刀的主人就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也什么都不放过。她紧张极了，不敢睁眼，手攥紧了另外两人。她发现枫的手不知何时起已经将她抓得太死，甚至让她感觉有些疼了。开辙倒是罢了，力道同以往一样。叶聆鹓感到冷汗从额侧滑落，却依然不敢发出声，不敢睁眼，更不敢松开手。

刀刃不停地割破不同的人的脉搏，穿过不同的人的身体。生命一个接一个地被收割，刀却不知疲倦。伴随着新鲜的血液不停浸润冰冷的刀身，它周身散布的红色光泽似乎愈发晃眼。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杀戮。更可骇的是，聆鹓开始意识到，这刀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了。

这真的是枫会做出来的事吗？两处场景之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在事件主人的脑海里或许不是藏得最深的部分。它们之间有某种断层，若想弄清楚，必须更深入才行。

盆里的针早已经指向了开辙。说实话，热觞有些担心他们了。开辙的反应还好，勉强算得上静谧，只是眉头紧紧锁着，烧火棍也撬不开。叶聆鹓紧张极了，坐立难安，热觞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她状态很差。冷汗涔涔，周身微颤，若不是担心打断这场不着名的典礼，热觞可真想让他们停下。更要命的是那孩子，虽然不流汗也不发抖，整个人周身上下都血色全无。他的手脸，都苍白得过分，简直像因失血而死的尸体一般骇人。

最后一根香燃尽了，他来到枫的身后。热觞稍有迟疑，将香灰洒在水中，轻点了一下这小男孩的头。针猝然指向他的方向，与此同时，他忽然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板凳被摔倒的热觞推开，他发出惊呼，似乎有些痛苦。几乎同时，桌边的三个人睁开了眼，望向那突如其来的声源。意外发生了，钟离热觞像是进入了某种幻境，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却又倒下，反复数次。聆鹓想要站起来，开辙忽然厉声制止，吓得她将双手与另外两人攥得更紧。她还没敢说，其实她睁开眼不是因为热觞闹出的动静……而是在那之前的转瞬即逝的错觉。

那错觉吓到她了。在眼前一闪而过的……好像一个红色的厉鬼。

叶聆鹓没能看清那鬼魂的相貌，只知道是漆黑的少发，与鲜红的少衣。但热觞的异样打断了典礼。他有些痛苦地抓住炕上的被褥，仿佛在进行一场自我意识的斗争。桌上的针不停地颤抖，无序地旋转，看上来像一只被困住的无头苍蝇。聆鹓害怕极了，却仍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那根针完全停下来，热觞才真正站直了身子。

“……好了，可以松手了。”

开辙的一句话像是解开桎梏的钥匙，叶聆鹓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开辙将陶盆拉到面前，拿起那根沾着水与香灰的针。它原本是普通的雪白色，被他拿起来的一瞬，忽然像碳化了似的，变为漆黑的粉末，散落在这空荡荡的碗中。

叶聆鹓没有时间顾及这个。她跑过来扶持热觞，让他坐在炕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