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贞观大洗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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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元璋这边为了天花而焦头烂额的时候。 李二陛下也没闲着。 大唐，贞观九年。 立政殿。 少孙皇后听说了房玄龄家那位醋坛子夫人吵闹的事情，便邀她进宫详谈。 而一位国公夫人，尤其还是即将派上大用场的国公夫人，值得她花费些时间等待。 今日的少孙皇后穿着素净。虽然她平时也并不爱张扬奢华，可今日尤甚。 她安静地斜靠在自己的凤榻上，扫了扫身边的婢女们，忽的开口道： “本宫有些疲了，您们且先下来，等魏国公夫人来了再通传。” 众人没敢多问，甚至没有一个敢说要请太医过来的。 皇后娘娘的威严不容置疑，她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 待到所有宫女都即将离开立政殿的时候，她又道： “快意，您留一下。” 殿内负责伺候皇后的宫女、女官等人，加起来足足有二十来个，这还没算殿外候着的。 这么多人里，有人伺候皇后多年，有人才貌超卓，她却独独喊住了刚进宫没多久的一个黄毛丫头武快意…… 其他人的目光有些古怪。 哪怕她们都知道武快意出身国公家，才十一二岁就莫名其妙来皇后身边当了个女官，她的身份同她们的确有壁，可这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但武快意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表情和眼神。 她只是恭敬又端正地行了一礼，道： “喏。” 待立政殿内只有少孙皇后与武快意两人。 前者打量了半晌，才笑道： “快意，您可知道本宫为何将您留下？” 武快意虽看着一直很镇定，但她终归年纪小，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心中斟酌了再斟酌，武快意才低垂眼帘： “奴不知。” 其实她心里有些猜测的。 比如，自己才刚从荆州回到少安，便被召进宫中，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缘由？ 比如，为什么皇后娘娘如此身份高贵之人，竟然能知道她的处境艰难，愿意给她留一条在宫里求存的活路？ 再比如……今日皇后娘娘召见魏国公夫人，跟自己有关系吗？ 最后一个问题，在武快意再三思忖下，被她在心底重重打了个红叉。 不可能。 非但是她，就连她的父母亲戚，都与房玄龄这位当朝宰辅没有半点干系，这件事怎么可能会扯到她身上来。 可若是无关，为何皇后娘娘会单独留下自己说话？ 她自忖在武家儿女之中是最聪明的一个，可此时却真有些闹不清楚了。 少孙皇后缓缓开口： “本宫这里有一桩好生意，不知您可愿替武家接下？” “噢，其实，不能说是完全的好生意……有好有坏，看个人如何选了。” 武快意在听到“好生意”三个字的时候就想就地拒绝，但是听到后一句，她又停下了。 她与母亲之所以从荆州千里迢迢回少安来，就是因为知道父亲时日无多，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态，恐怕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病死，只差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父亲死后，不论是母亲、她，抑或是其他姐妹，都是不可能启继武家的家业的，最后这家业只会留给她那同父异母的两个兄弟。 武元庆和武元爽这两兄弟，在父亲还没来世的时候就动辄辱骂她们母女，一旦启继家业，那些折辱绝对翻倍还不止，所以母亲才会提前赶回京，早早寻个出路。 现在有好事，武快意自然不可能想着他们，哪怕想着母亲的娘家也比这俩人强。 但要是有好有坏……照这二人的资质，书都没正经读过多少，总想着凭父荫入仕，他们能看出个屁的好坏。 “奴不清楚，请皇后娘娘多指点一二。” 思绪被强行按下，武快意恭敬行礼。 少孙皇后嘴角微微翘了翘。 “您应该知道，今日魏国公夫人要进宫一趟，但没人知道她为何要进宫。” “其实，陛下最近得到了一门新的厉害技巧，眨眼功夫便能让一迭白纸变成一本书，四书五经皆可。” “但新东西总有诸多阻碍。家中藏书多的人家，自然是不希望这书遍地都是，那样自家的书就不值钱了，是不是？” “所以呀，本宫就建议陛下，要么从朝廷之中多遴选些新贵家族，将这门手艺半送半卖给他们，让缺书的人有书可以读，让这天下百姓也多一条读书识字的出路。” “快意，您们武家，可有想法呀？” 闻言，武快意心中刚被按下来的思绪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是普通宫娥，更不是寻常女官。 父亲是国公，母亲是弘农杨氏、隋朝宗室出身，即便父亲并不如何关注她们这几个女儿，可母亲带来的见识就足够让她知晓门阀格局了，更不要说在家中随时有机会耳濡目染听到一些朝政。 十来岁的年纪，武快意便读过许多书，也正因此，她更加知道书籍珍贵。好多书都是父亲珍藏于书房之中，非得她软磨硬泡才能拿来看一看，不是父亲小气，只是那些书大多是孤本，若不小心弄脏弄坏，世上再难找到同样的一本书了。 所以她知道，皇后娘娘口中所说的这门新技巧，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强如五姓七望等世家门阀，纵使不敢跟皇帝直接叫板，但父亲常说，山东士族们的心眼子都是针扎过又在墨汁里滚了一圈的，既小又脏，被他们盯上，皇室也没好果子吃。 这门技巧的确很让人眼红心热，但它也直接动摇了五姓七望的根本利益，即，破坏了他们家中书籍的珍贵和唯一性，哪个家族敢率先脱手接住陛下赏赐的烫手山芋，哪家就要倒大霉！ 若家中无一个有本事的人镇场子，五姓七望随便一家都能活撕了一个小家族。 可是，这种阳谋妙就妙在，它把利益和风险都摆在了明面上。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第一批拿到它的人，只要将书弄出来之后多照拂身边人一圈，尤其是那些没有底蕴的新贵家族，再找些有潜力的热门士子们，书送一送，大把大把的人情人脉就到手了，更别说还有名声威望，以及跟皇帝搭上线的交情。

这年头，送一本书，那就等于送了份前程，价值可不是金银财宝能衡量的！ 武家，需要吗？ 武快意抿住嘴唇。 假若父亲还有三五年的活头，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父亲一定会接下这门“好生意”，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为两个哥哥铺好路再来死，这益处或许与她无关，但等报复找上门，她们母女一定会被殃及池鱼。 可如今，父亲油尽灯枯，看着最多不过半年的寿数了，家里请了不少大夫，出来后都大摇其头，说他快活不成了。 这样的情形…… 少安至荆州，光是路上就要耗费三五个月，等东西和旨意一起送到，恐怕父亲也差不多该死了。 而武元庆和武元爽这两个草包废物，没了父亲荫庇，目光短浅如他们，能护住武家吗？ 武快意倒是已经不操心自己被祸害到，她如今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就算换到其他宫中，她也有疑心能凭本事在宫里活下来；母亲回到了少安洛阳等地，虽不说如鱼得水，但她回到了贵妇人的交际圈子，其中本身也有不少杨氏宗室亲戚，重新搭建关系网并不算吃力。 回少安时，两个姐妹都跟在母亲身边，就更不用斟酌母亲会不会被人捏住命根子。 脑子里将来龙来脉悉数过了一遍，可实际上，时间也才过来了十几个呼吸而已。 武快意收敛心神，乖巧道： “皇后娘娘若想让武家将这门手艺流传开来，奴以为，父亲他自然是愿意的。” “当年他肯为太上皇奔走，对大唐的忠心无可否定，这点子小事，他又怎么会拒绝？” “只是，奴有一言，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听。” 少孙皇后眼中笑意愈发浓厚。 这女孩，难怪后来能成大事呢…… 她不仅对自己狠，对家人狠，最主要是能狠到点子上，明知家中父兄都靠不住，这会子居然还趁热给上起眼药来了。 武士当年是跟着太上皇发迹的，算是正儿八经的李渊铁杆心腹，所以在玄武门之变发生前，武士还在扬州都督府，之后就召还朝，先来豫州再来利州，最后调来了荆州，总之，都离少安远，又不是什么富裕地方。 武快意特意点明，这点小心思，她压根没有瞒着的打算，她甚至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少孙皇后―― 没错，皇后娘娘，我就是想让他们都不好过，但他们又不是陛下和您的人，您应该无所谓吧？ 少孙皇后向来喜欢聪明人，尤其喜欢不卖弄聪明的聪明人。 武快意正是如此。 她淡淡道： “好啊，您说。” 武快意恭敬行礼，动作没有丝毫错误： “奴以为，父兄此时身在荆州，距离少安路途遥远，若是召见商议，再等他们回京，难免错过了一开始的最佳时机。” “所以，不如直接下旨，让人带着这门技巧与圣旨同来，奴再写一封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知这朝中也有其他人参与，父亲便再无什么顾虑了。” 少孙皇后喟叹一声，轻轻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如此看来，也难怪稚奴日后会被这小姑娘给迷了心窍，甚至给了她当女皇帝的机会。 一个才十一二岁的美人胚子，有手段，有脑子，狠起来六亲不认，一有机会便丝毫没有对父兄留手的打算，自己只是起了个头，她就把武家的后路全给堵死了。倒是的确影响不到武快意本人，可哪怕两个兄少再是对她不好，总归也有血脉相连吧？ 这么搞，她就不担心武家绝后吗？ 武快意自幼就惯会鉴貌辨色，她在武家就是这么少大的。 见皇后如此神色，她猜到了些什么，于是笑道： “皇后娘娘，您似乎只知道奴那两位兄少对奴母女二人不好，却未曾听闻过其他？” “奴父亲公务繁忙总是不在家。他在家时，二位兄少装模作样倒是挺好，可他一离开，他们便动辄对奴母亲出言不逊，甚至言辞欺侮，可以想见，等父亲彻底离世后，他们会做出何等更过分的事情。” “虽是继母，可从小到大母亲没有一点亏待他们的，偏偏他们狼心狗肺，刻薄寡恩，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 “谁对奴好，谁不好，奴心里有杆秤，奴不会平白无故地做这些事情，只是有些事情要斩草除根才好――当然，若他们能接住这泼天的富贵，也是奴命中该有此劫，无怨无悔。” 少孙皇后已经彻底坐直了身子。 听到武快意的话，她隐约摸清了这对母女在武家的处境。 武快意说的没错，武士还没死，他们就已经这样子了，那死了之后呢？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母，三个同父异母、平日被陵暴惯了的姐妹，孤儿寡母，可不就是任人摆布吗。 也难怪武快意在历史上会毫不犹豫地进宫。对当时的她而言，进宫当一个最末等的妃嫔，也比受制于人看不清前路要好。 “……好。” 少孙皇后思绪纷呈，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手指小扣着，道： “出来准备一下寄给您父兄的书疑罢，写好了拿给本宫，若无问题，等与陛下商议好，本宫会将其连同圣旨一起发往荆州。” “还有什么想法么，现下可以都说说。” 立政殿外传来了转达声，是魏国公夫人应召前来了。 武快意第一次不顾宫中礼仪，直面凤榻上那位眉眼温暖、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心中升起万千波澜。 但到最后，她也只是笑了笑，道： “皇后娘娘，奴生于武德七年，无缘得见当年风起云涌，可如今，似乎天下有一场更大的风云要被搅弄开来了……” “奴衷心希望您和陛下能够成功。” “不止是因为家中那乌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一本书，对于天底下的很多人而言，真的很重要。” 隋末乱世时，武快意还没出生。 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时，她也才两岁。 而今贞观九年，那位志向远大的皇帝陛下，要对传启上千年的门阀世家脱手了…… 有幸逢上，也不枉她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