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故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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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呜呀呀’，快将钱财交出来！”
十数蟊贼手持铁叉、木矛，从官道侧前方的枣树林里大叫着跳出来，往徐怀他们这边奔过来。
“都他妈饿疯了！不管什么人都敢劫？”王章、史琥等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从树林里冲出来的蟊贼，实在想象不出他们二三十人全副武装，这十几个蟊贼有什么疑心觉得能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虽说他们也知道这些蟊贼都是左近走投无路的饥民，但不管心里有多少同情，也不可能纵容这些饥民拿着铁叉、木矛逼近过来。
史琥当即摘下骑弓，率领七八名扈卫调转马头，往侧前方荒芜的田野驰来。
这些蟊贼真是饿疯了，十分困难逮到有肥羊路过，看到七八骑持弓驰来也不后退，王章、史琥等人连连怒喝，见这些人都不后退，只能开弓射箭，眨眼间就射倒三人，剩下的蟊贼这才一哄而散，往北面的枣树林里逃来。
三个蟊贼中箭倒在杂草里大声的嗷嗷惨叫。
徐怀吩咐史琥带人将这三名蟊贼先绑缚起来，帮他们包扎箭伤，他勒马停在官道，远望荒芜的田野。
徐武碛、徐心庵等人率领千余骑兵渡河之后，直接沿伊洛河南下，从嵩山与伏牛之间的汝州借道返回楚山休整。
徐怀想亲眼看一眼河淮正爆发的饥荒有多严重，便在牛二、王章、史琥、乌敕海等人的簇拥下，在渡河之后则从偃师、巩县、虎牢、荥阳借道，进入郑州南部、许州东部。
郑许地处中原腹心，曾经的歌舞升平已然不再，到处都是被虏兵推誉的村寨、城池。
汴梁被围困近半年之久，沿蔡河、汴水分布的几座惠平仓，也被赤扈人作为重点进攻对象而遭摧誉，数以百石的存粮要么被掠走，要么被烧誉；汴河、蔡河两条主要漕运航运，也因为河道损誉，又赶上汛季无法修复，新一轮的漕粮借助河道无法北运，都堵在淮河以南。
漕运废弛，短时间内无法复通，朝廷紧急在淮泗、唐陈等地征调十数万民伕改走陆路运粮北上，但动用如此庞大的人力、畜力，一个月大约也只能将二三十万石粮食从淮泗、唐邓等地运往汴梁，勉强维持朝中俸禄的发放、保障十万京畿禁军不饿肚皮。
朝廷现在非但顾及不上赈济饥民，甚至还大规模铸制“以一当十”、“以一值百”的铁钱，大肆从民间搜刮粮秣等物资，使得民间所剩无几的存粮进一步被夺走。
大众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曾经的歌舞升平之地，骤然间盗匪丛生。
徐怀他们全副武装，一路走到许州东部地区，竟然还遭受好几次相似的劫道。
这也进一步加剧河淮地区的动荡。
将三名蟊贼包扎好，扔给他们十几张麦饼，徐怀他们正准备动身，这时候候数骑快马加鞭朝这边驰来。
却是史雄率领数骑斥候从南面驰来，赶到近前下马禀道：
“果然在这里截住军侯了，王举将军请军侯速归楚山——”
徐怀与骑兵主力分道而行，但也将大体想要走的路线知会楚山，以免有什么紧要
事情发生却联络不上他。
他们现在还没有想着赶回楚山，楚山那边却已派人找过来，徐怀疑惑的问道：“楚山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史雄禀道：“楚山倒没有什么事情，王番郎君昨日抵达青衣岭，想在前往襄阳之前与军侯见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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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王番已到青衣岭，徐怀便停下在河淮之间的游荡，在王章、史琥等人的簇拥下马不停蹄南下，于次日清晨时赶到青衣岭。
徐武碛、徐心庵率骑兵主力南下，要避免过度驱役战马，速度其实快不了，反倒落在徐怀他们后面，这时候候还没有回到楚山。
徐怀直接驰入青衣岭大营，远远看到王举、徐武江、史轸等人伴同王番就站在公廨前等候，忙翻身下马，他整理袍襟，走上前施礼道：
“相别才四个月，王番郎君竟如此憔悴啊！”
相比王禀离世时，此时王番看上来苍老许多，年纪才刚刚过四旬的他，两鬓却有了些许霜白，可见在这个非凡时期，王番想要启继王禀的遗愿，成为主战派在汴梁的领袖人物，哪里可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在京中不知道整天要跟多少人打嘴仗，哪里轻松得了啊？”王番自嘲的苦笑道，“迥殊是现在，朝中又盲目渴望能在九月之前解了太原之围，我们却要在朝中一改以往的态度，反过来力谏陛下以及诸相公谨慎行事，这使得此前跟我们站同一立场的将吏，也有诸多不解……”
徐怀轻轻一叹，无论是王禀之前归京，还是王禀病逝、叩宫事件迫使天宣帝罢黜王戚庸相位、对主战派做出让步，主战派实质上从来都没能在朝中占据过主导地位，更不要说来主导河淮以及河东、河北的整体防御战略。
在这种情况之下，王番还要坚持跟朝中的错误路线作斗争，怎么可能不累？
而针对实力凌架在上的赤扈人，大越所采取的攻守战略，需要根据具体的形势变化进行相应调解，这已不是这个朝廷现阶段能完成的任务了，甚至很多主战派将吏都未必能理解。
这完全不出徐怀的预料，他也对朝中彻底不抱等候，才支持郑怀忠、赵范他们做最坏的打算。
“哪里仅仅是不解啊？简直就是反目成仇！”郑寿这时候候也忍不住抱怨道。
“哦，都有哪些人转而反对王番郎君了？”徐怀给卢雄、郑寿、王孔等人行礼，疑惑的问道。
在他看来，王番在朝中力谏谨慎对待解围之事，即便原先很多主张与赤扈人决一死战的将吏会有不理解，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啊。
“钱择瑞月前到汴梁，登门请王番郎君支持催促诸路兵马北上，闹得很不兴奋啊……”卢雄说道。
“钱择瑞回汴梁了，他怎么从太原出来，怎么不来河东找我们？他此时人在哪里？”徐怀惊讶问道。
徐怀突袭岚州，从曹家手里救出钱择瑞、王高行等百余官吏及家人，最后都是从关中借道南撤。
楚山还是座小池塘，王高行等人不可能来投楚山，但王高行等人历经劫难，也认识赤扈人所带来的灾难，一时半会不会停歇，绝大部分人都托病归乡了。
大越对士臣甚是优待，做官不痛快，挂寇而来，也不会受到严
厉的追责，甚至还会被视为一种美谈，还不影响下一次的征辟。
因此对王高行等人来说，托病归乡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选择来了汴梁。
在赤扈兵马南侵河淮之前，朝廷当时还指望太原军民能够坚守城池，钱择瑞当时主动请缨，携旨返回太原劳军，之后就一直没有钱择瑞的音疑。
徐怀没想到钱择瑞月前又从太原返回汴梁了。
“钱择瑞在几名死士的保护下，潜出太原，翻越吕梁山从关中借道，吃了不少辛苦才回到汴梁——我这几天忙着筹措南下的事情，就没有怎么关心他的行迹，他说过要来河东找您，却不知有没有成行！”王番说道，“我跟他详细说过现在的形势有多艰难，仓促来解太原之围，只会将大越最后一点命根子都拾掉，他却着了魔一般，把我痛骂了一顿。他来河东找不到您，多半还会找到楚山来，您最好不要见他。魏州兵马现在也顿于滏阳，不再西进，钱择瑞找来，我们能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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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番就在楚山逗留了两天，就在郑寿、王孔等人的护送赶往襄阳赴任。
卢雄之前伴同王萱护送王禀棺木归乡安葬，之后因为王番身边缺人手，又赶回汴梁——这次随王番南下，他们途中逢到好几波盗匪劫道，卢雄不忍心对这些走投无路的饥民下死手，疏忽间大腿为一名少年拿木矛刺中，徐怀留他在楚山养伤，不急着赶来襄阳辛劳。
另外，王番也想从楚山招募三五百健锐作为护粮兵的底子，这事也交给卢雄留在楚山负责。
王番他们走后第三天，形与乞丐的钱择瑞便找上门来。
徐怀不知道面对钱择瑞能说什么，便听从王番的建议，对钱择瑞来了个闭门不见，也不许他进青衣岭大营。
钱择瑞站在青衣岭大营城门前，疾声呼叫：“王公孝成抗旨不遵，身首异处，乃千古奇冤，但朝野犹有不少人说王公孝成抗旨而死，乃是活该。现在太原十万军民不愿苟活胡虏铁蹄之下，抗旨不献太原，意与太原共存亡，徐怀，您难道以为太原十万军民最终被胡虏屠戮一尽，也是活该吗？”
“徐怀不在这里，钱郎君您再怎么叫唤，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啊。钱郎君您不如随我先来淮源城暂歇，待徐怀返来后您有什么话再跟他说不迟——这大太阳心了，您们一路奔波也太辛苦，半年多没见，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子，您之前在岚被曹师雄关入牢中，也没有受这罪啊……”郑屠苦劝道，想着先将钱择瑞及随行哄骗来淮源。
“不了，该求的人我都求了，没有用就是没有用，我也该回太原了，不然就赶不上趟了。现在就腆着脸跟您们讨些干粮好上路。”钱择瑞沮丧的摇了摇头，说道。
“徐怀过几天就回，您又不这几天，又或者我们派人护送您回老家歇养一两个月。”郑屠拽住钱择瑞的胳膊劝解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能看着钱择瑞此时赶回太原送死来。
“既然干粮都讨不到，那就告辞了！”钱择瑞不愿在楚山多留一刻，当即将郑屠的手甩开，让随从将几匹瘦马从城门前的榆树上解下来，翻身上马，忍不住又回头看青衣岭营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