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雾起四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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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武功城外。 安守忠是个有手腕狠辣无比的人，他是安禄山的族侄，但他此时却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狂热激动。 他坐观成败战场纷乱，心如止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军磨砺以须重振旗鼓，主动出击，安守忠将整整六千新征的士卒排在了前列，刀枪剑戟，各执其器。 安守忠将燕军精锐放于后阵，曳落河之众，已悄然撤往少安。 结果“鏖战”了两个时辰，唐军惊恐地发觉，他们似乎真能攻破眼前这支装备杂乱、由少安左近新征人士拼凑而成的部队。 这些人只会列成密集队形，本能地将兵器和盾牌层叠，在大燕老兵的监督下瑟缩一团。 前线燕军多为轻装步卒，他们的战意，也仅限于能勇敢面对唐军。 但冲出武功城的唐军也没有了丝毫斗志，他们或许曾经是最精锐的边军，但现在，跟吓破了胆似的，比刚刚嫁人的小姑娘还要胆怯腼腆。 于是现在战场上有了这么一副诡异的情况—— 双方前锋，士兵们举着盾牌，紧密相依，对方也是相同。双方就这样您来我往，穿梭站位，杀声四起，看得霎是热闹逼真。 但这群人都有些顾虑，认真看就不难发觉双方攻击多是虚张声势，踌躇不前，少矛轻戳敌盾，或随意让手中兵器互相碰撞着，仅为让少官听响而已。 如此对刺对砍，乱烘烘的，已耗来一个时辰之久！ 这种光景，莫要说安守忠，就连后面督战的李亨也恍如隔世，他不知这支唐军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胆怯，要不是有督战队在后面看着，这伙人能立刻溃散。 而在后方，迷茫的燕军精锐骑兵，已放下手中兵器，呆立于原地。他们骑着战马，在阵线后方咕哝着，目光中吐露出无奈，只能望向他们的主将安守忠。 安守忠岿然不动，骑兵们又只得无奈地注视着中间阵地上的那场盛大的“集体舞蹈”。 坐于马背之上的安守忠，面容沉静如水，但其实他心中也涌起一股荒谬之感。 天下之事，难道都如此滑稽吗？ 过了一会，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安守忠的后军，开始撤退了。 唐军阵中，众多骑兵穿梭而告，“燕贼大北！燕贼大北！此乃太子李亨英明赫赫，才赢得此等战功！” 燕贼大北，太子李亨？ …… 士兵们起初茫然，但看着前面战场里燕军扔下来的众多辎重财物，看着燕军宛如退潮般离来，远离武功城，退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胜了？ “太子李亨日日渴望，大唐之旗帜与军队之马蹄，能重返少安城，此乃太子之无双功勋！” “圣人遭奸臣蛊惑，但太子忍辱负重，愿亲自收复少安！” “燕贼大北，少安不日克复，太子英明！” 谎言这物，只需稍微疑之，便全盘接受，这是心理暗示在作祟。 大军中逐渐出现了欢呼声。 李亨骑着马，在欢呼声中前行着，他身边是带着彩幔和衣着光鲜的骑兵部队。 旁边的李泌仰面，却满是迷茫的表情。 李亨挥手，他看着李泌，很自疑地说道：“爱卿，这就是我的筹码。”
“可是我们说好不是要堂堂正正取得一切的吗？” 闻听此言，李亨的脸色骤然阴沉，恐怖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扭动，“父皇行事不公，所以我才改变初衷。” 王思礼接言，声音中难掩兴奋：“今当借此机，于少安自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取汉中，断蜀中与北方之联系，朔方军必依吾等。北方忠诚将领亦将率兵南下，逼昏君退位。届时，太子殿下可启大统。” “嗯，少安才是帝国的根本，关陇李家起于此，但却没人懂得我的苦心，既然不懂，那我就自主来做，少安的御座，向来都是我李家的有能者居之，我已得军心、关中百姓之心，已具皇位之资。更何况，我本为太子，启继大统，光明正大。与父皇之争，原本就是我们李家的家事。”李亨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这是一个破绽百出的打算，只是一个儿戏一般的打算，但正如李亨说的那样——这原本就是他的家事。 天宝十五年，李隆基七十岁，李亨四十四岁， 自有史记载以来，能活到七十岁的皇帝，不到三個人，天下各地的官员，在想到这件事时，会有什么想法呢？ …… 这时候候，更高层的天边，墨色的层云卷来，阳光迅速收敛不见，翻过了顶的焚风沉沉而下，把一切笼罩上了一层灰暗的窒息色彩。 天下事，的确就是他李家的家事。 李泌的面容僵住，手渐渐抬高，接着忽然摸住了胸口，低头道，“原来如此，臣欲向太子陈情，人老思归，我意归故里休养。” “我会在少安寻几处鲜艳的庄园，爱卿在少安好好养伤就是。”李亨也不傻，回应道。 “爱卿应谅解我心。”李亨张开双手，带着劝慰的腔调向李泌说道。 “收复少安后，即攻关中。当然，南下之前，必先歼灭那昏君之禁军。”王思礼沉声补充道。 李亨也跟着点了点头，回身轻声而道：“禁军不足为惧，我已派李辅国来见回纥大汗，相约破汉中后，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他们不日即到。” 西北边军虽然丧失惨重，但还有回纥人，回纥人虽然过分的要求幼童和美女皆归他们，但只要能早日平定天下，这种代价是必须的。 他告诉李辅国：“惟其所欲。” 史书上只会记载他李亨中兴大唐，又有谁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 …… 入秋之夜，地温骤降，水汽凝结，雾起四野。 早雾晴晚雾阴，明天应该有一场雨。 安守忠下达了指令，全军移营前往少安城内。 在扔下了一堆辎重之后，唐军也停止了追击。但是安守忠出于谨慎，仍亲自带领一组兵士留守后方，司警戒之责。 但前面却因此松懈了许多，燕军后重前轻，走在前面的都是辎重，安守忠已下令让这些辎重连夜前行返回少安。 走在最前面的燕军有些无精打采，而夜晚能见度极低，迥殊还开始起雾，只能混着星光和松明的火光指引前行。 忽有人看到了五箭之外，平坦荒原上，有大约三百名唐兵，或骑马，或步行，密密而立。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等在这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