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窟佛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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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元年正月初五。 翰林院受制，正式褫夺韩建官职。 下午，被圣人授予便宜从事之权的虎贲中郎将王从训出宫招揽旧部。 天威军其实战力非常不错，累年战绩可圈可点，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骄横桀骜，堪比魏博那帮人。几年前护送先帝经过凤翔与当地牙军发生冲突，直接操刀就砍杀起来。 晚唐的禁军在藩镇地盘上跟牙军大爷们翻脸，也不管会不会殃及到皇帝。 谁敢想？ 杨复恭当政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认为必须派个猛人治一治，于是任命“勇冠六军，杀人成性”的假子李顺节任军使，这才堪堪镇住局面。 不过也没管多久。 来年，朝廷碍于李顺节凶残难制，令其持节华州，天威军随即被调离。但来了华州韩建根本不受代，扬言“李顺节是何猪狗？”天威军上下是抱着到华州发财的想法来的，这下看李顺节当不上节度使，皆怒不可遏，放话要杀了李顺节。 李顺节一方面愤怒军士跋扈，一方面也痛愤韩建不给面子，于是出兵与韩建交战。 但没等打下来，李茂贞等人就兵临少安了。 李顺节不得不放弃攻城，没能进入华州好好劫掠一波的天威军顿时士气大挫，随后裹挟军使杀回少安布防。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忠诚，而是大多数军士在京城都有妻儿老小。 后来叛军攻城，天威军再次爆出兵变。 一部分人要杀了李顺节出城投李茂贞，还有一部分则在王从训等军校的带领下想抢一波圣人东逃，被守卫宫城的中官领兵击退，接着刘崇望赶到，暂时降服了这支乱兵。 之后，王从训等牙将被打散安置，加上李顺节畏惧被部下戕害弃军出亡，万余天威军便散了一地，这里几十，那里数百，盘踞在各个营地，处于无带领状态。朝堂诸公极其厌恶这支部队，迟迟没派人来接收。 而且大概率也没人愿意来。 李顺节那等杀戮成性的戾夫尚且镇不住这群贼胚，跑来送死么，说不得哪天一个举止失措，就被军士们杀了全家。 兴庆宫以南，新昌里。 这里早已萧条不堪，巷里门前冷冷清清。坍塌的土墙上尽是大火过后的熏黑，街道的青石砖漏洞里，堵塞着顽固的血垢、指骨。多次雨雪冲刷都来不掉，可见当初经历过什么惨剧。 王从训打着马儿，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座寺庙。 青龙寺。 又名石佛寺。 前身是隋开皇二年修建的灵感寺。大业末，李渊父子攻入少安，灵感寺誉于兵祸。唐兴后，在故址上重建了一座更加雄伟的佛居，命名青龙寺。开元以后，多用于来华拜候留学的各国使者、贵族暂住，中唐以后直到昭宗年都还有不少日本僧侣在此求学。 由于地处新昌里的乐游原，地势高耸，林壑尤美，风光秀丽。加之曲径通幽，木鱼清脆，到这里散心、约会、上香的仕民男女也非常多。可在最近，青龙寺却成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窟。 寺里的僧侣皆被杀戮一空。 东院、西院、宝殿、藏经阁到处都是散发着强烈恶臭的腐尸，左近百姓得知里面有乱兵盘踞，怕得要死，从门前过路都不敢。京兆尹孙揆数次派人招揽，皆不理会。又三次发金吾卫士围攻寺庙，却反被杀伤数百人。 这一日，乱兵们照常盘踞在寺里作乐。 不乏有懂音乐的武人弹琴吹笛，一曲罢了便引得赞叹不停。更多的则是躺在那，一手吃喝，一手搂着抢来的美人，兴头上来便扒了衣裳玩弄，腻了又互订交换，搞得嘻嘻哈哈声、哭哭啼啼声交杂一起。菩萨金身上搭着凌乱的衣物，真是乌烟瘴气。 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呐！ “嚯，好大的阵仗。”王从训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禁面露喜色。 随即翻身下马，将马栓好后，便几个箭步窜了山门。逢到尸骸挡路直接一脚踢开，看都不看一眼。寺里来来往往的乱兵看到他，一阵喧哗。 “啧啧，那不是王从训吗，这些日子跑哪来了？” “听说他被宰相任命，当了圣人的中郎将，真的假的哦。” “王从训，我也入宫当中郎将，睡几个贵妃，您给圣人说说成不。” “当日说好抢了大明宫，您怎地先受了宰相的官啊。” 王从训羞红了脸，抽刀一亮：“还提那些作甚？惹得老子兴起，宰了您们这些贼种。” 顿时引来嘁声阵阵，乱兵们摇摇头，闪开一条通道。 “好威风。” “这才几天啊，他就认不得人了。” “娘的，杀了他！” 王从训听觉极其敏锐，能在黑夜中循声射箭，能在几百人当中辨别出士兵的口音。听到嘈杂中的这声议论，直接回头扫了一圈，随后目光在一个大胡子脸上落定：“您要杀我？”

说着一个箭步冲进人群，沙包大的拳头照着脸就是一记重击。大胡子被击倒，却不待翻身起来，王从训便已骑在他身上，又是几拳打下。 一边打，一边叫骂：“要不是看在同出天威军，杀了您这泼皮。” 鼻血飞溅，大胡子连连告饶。王从训耍横，军士们还真不敢和他争斗，可不小贼胚逢到大贼胚么，都劝道：“别打了，把人打死了。” “哼。”王从训这才甩了甩手上的淋漓鲜血，好以暇的一脚将其踹开，冲围观看戏的军士们笑嘻嘻道：“这厮不经打，听您们的，就饶他一条贱命。弟兄们且先吃喝着，我出去说说话。” 说罢扛着刀施施然进了大雄宝殿。 饭菜酒香和莺莺燕燕的淫靡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昏暗的大殿里，只见一群军汉东倒西歪，个个左搂右抱，前合后仰。满地都是衣物。 嘤嘤哭泣与告饶混为一谈，此起彼伏。 还有一些女人身首星散，已经永远少眠在这魔窟佛堂。 王从训一屁股坐定，随手拉过一个披散着头发坐在角落哭啼的妇人叠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拍女人的背笑嘻嘻的安慰，一边自斟自饮，美美吃了几杯。 瞧见王从训，回头笑道：“哟，中郎将返来了啊，咋地，圣人看不上您，把您撵返来了？” “我好得很。” 离开严肃压抑的宫廷，此时的王从训便恢复了本性，神色轻蔑惬意，与军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军士们也向他打听皇宫秘闻，言语粗暴不已。 王从训气得七窍生烟：“别问老子圣人的妃嫔怎样！” “得得。”一名军校没趣的摇摇头，伸出脚踢了王从训屁股一下，满脸淫笑道：“来来来，随便选，都是英俊的，至于那些糟心事，快活了再说。” 说罢，捡起刀鞘朝一个女人头上打来，凶横的叫道：“还不赶紧过来，杀了您！” 小女生连忙抹了抹眼泪，跑到王从训身边坐下，脂粉芳香顿时萦绕鼻尖，王从训感觉有股火烧了起来，将小女生推开：“滚！” 有军士不解：“看不上啊？多的是，随便挑。” “我——” 王从训顿了顿，得意道：“我要成婚了，圣人以掖庭女妻我。是淑妃的贴身侍女，扬州人士，一个很本分腼腆的姑娘，我与她一见如故，以后就不跟弟兄们玩了。” 话音落地，佛堂内一阵沉默。 有人投来嫉恨的眼神，有人拱手口称恭喜，还有人骂了句狗东西。王从训却不怒，反而愈发得意。 “切！” 有醉醺醺的军汉叫道：“怕不是早让圣人玩过了吧！这便是您来的缘故吧，一个女人就把您拉拢了？” “您讨打！”王从训大怒，抽打就要砍人，军汉们七手八脚的好一阵劝架才将两人拉开。 王从训黑着脸坐定，没那耐心再跟这些匹夫打交道，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有事跟您们说。圣人要讨伐镇国军，韩建咱们也是交过手的，就那样，我已决定跟着来杀一场。您们有谁愿意召集部众跟我来的，明日午时之前来重玄门碰面。” “有甚益处？” 王从训哼哼道：“届时，圣人将有重赏发下。如果能斩了韩建，不但还有赏赐，神策军在西市那边的营地以后也是我们的了。在京城没住处的，圣人还会每人分一套宅子。” “不来，不来。”有军校不耐烦道。 “爱来不来，反正老子来了。”王从训贱兮兮一笑，嘲讽道：“别以后我是节度使了，您还在这破庙里度日。而且这也不是少久之计，我听说京兆尹已将您们的恶行上奏。圣人深感焦虑，准备召李嗣周进京，灭了盘踞城中各处的乱兵。” “如果不愿意跟我讨华州，就赶紧乔装各自逃命来吧。” “真的假的？”有军汉不相疑，嗤之以鼻：“圣人要真想灭了我们，早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王从训哈哈大笑，无中生有道：“那是圣人念着禁军的情分，想给您们回头的余地。” 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便吹着口哨扬少而来。 …… 大明宫，蓬莱殿。 迟迟不见王从训归来的李晔便来睡午觉，结果才眯了一会就被赵氏叫醒，称金吾卫呈上紧要奏章，这一看倒让他精神了。杜让能、刘崇望下值回家的路上，被人围住，流氓们拥着两个宰相的肩膀，呲牙咧嘴地叫嚷：“华帅无罪，不当致讨！”捡起石块就往老头脸上招呼。 杜、刘帽子都被打飞，靠着几个属官的掩护躲进街口一豪族宅中方才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