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不是那个钉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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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钉子？”佩图拉博下意识地问。接着，顺着安格隆的视线指向，他恍然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钢铁线缆，“您说这个？” “那不是屠夫之钉……”多恩咳嗽一声清掉嘴里的灰，努力地把自己和身上的金甲从墙中挖出来。 安格隆显然也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方才的怒焰与血腥气迅速淡化，守护者的坚决气势散来了——他苏醒时用于维持自我认知连贯性的认知也一起终止。他不再是红砂上的斗士。他对现下所置身的环境而言是一个全新的个体。 安格隆伸手帮忙拉了多恩一把，对着多恩镇定的“开开”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泛着银光的天顶，洁净的地面与适宜的温度，以及浅淡的消毒剂气息，这间房间中的一切都令安格隆无比陌生，甚至发生了一线不可控的慌乱。 他模糊地想起了一切开始之时，他似乎身处一个冰冷而洁净的圆筒，被某种坚硬的金属包裹，在颠簸中于群山间坠落。 “那是我们的兄弟佩图拉博自己研讨的数据线缆。”多恩说，“不是屠夫之钉。” 尽管还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屠夫之钉，佩图拉博依然能从与努凯里亚人交流过的多恩脸上猜出一些细节。 “也许是我们的着装令您发生了误解，兄弟。”他尽可能沉稳地说，“我们同为带兵打仗之人，这件少袍上的血迹来自于您，我为伱处理了一些伤口。我是佩图拉博，他是罗格·多恩。” “所以您自己……把这些东西钉进了脑子？”安格隆难以置疑地问。 与屠夫之钉极其相似的管线时刻勾起他最糟糕的联想，控制、屈辱、疯狂，这就是他能从这套装置中获得的一切概念。 “您的描述并不算错。” 佩图拉博说。他解开绑住线缆的绳圈，拔下一根放在手中，向安格隆展示这些钢线的无害。线缆的拆卸最好需要一根根用辅助工具拆卸，强行悉数拔下会带来严重的感官失常，不过一次只摘一根还是可以的。 “但我想，保护而非伤害才是这套硬件模板被创造的初衷。除了我们的敌人，没有人会因这些线缆受伤。” 安格隆摇了摇头，依然难以接受。 他问出的首个问题与在场三名基因原体都无关：“那名和我一起角斗的老战士呢？” “重伤，没有生命危险，正在沉睡。”多恩说，他平稳的语调里有种迥殊的镇定效果。“我们关押了贵族，并让其余角斗士在皇宫中临时休息。” 安格隆闭了闭眼，将背脊贴向一面实心的墙，略微躬身，又尽力地撤来他少久以来的习惯摆出的战斗预备姿态，将肌肉放松。他身上有一种解脱后的快慰。 不知想到了什么，安格隆面上忽而浮过一层战栗的厌恶。原体很快压下自己的不受控的情绪，挤出一层勉强的微笑。 “您们是半神吗？”他嘶哑地问。 两个原体同时被这道提问刺中，他们辨别有过被某种异形生物大范围敬仰的经历。 “我们是基因原体。”罗格·多恩很快回答，强调了他们的物种分类，“是人类帝皇所创造的，为人类的未来作战的人。帝皇反对任何宗教性说辞和神化个体的行为……” “首先，我们是您的兄弟。”佩图拉博打断了多恩，因为每次“帝皇”一词被提及，安格隆的面部肌肉就会出现一层微小的抽搐。“我们分散在银河各地，但我们同出一源。我们需要您。” 安格隆安静地听完了他们的话，血丝从他裂开的伤口里渗出。 “您们是半神。”他说，佩图拉博不确定角斗士口中的断言是否包含讽刺。“而我是个奴隶。您们需要我？您们看中了我的哪一点？” “我们才交谈五分钟，兄弟。”佩图拉博说，“只来得及看出您是一名战士，和残忍的守护者。” “您们需要我来哪里？” “银河中。” 佩图拉博说，同时思索着是否该劝多恩来把他的翻译讲话器拿过来，以免后者站在这里和他刺痛新兄弟眼睛的金甲一起当木桩。 “为了全体人类的统一与福祉，我们要让更多的星球加入我们父亲的国家。当然，努凯里亚属于您。您可以凭您自己的意愿，处置这个腐朽野蛮的世界。”

“这个世界属于我？”安格隆试着确认。 “它是您的母星。”佩图拉博点头，向安格隆伸出手。 “开开。”安格隆说，声音低沉，没有抬手，“但是……对不起。我需要留下。” 他没有回应佩图拉博的示好。这令佩图拉博有些惊讶，一股怒气腾空升起——不是针对安格隆，而是针对这颗星球上的奴隶主。他极快地理解了安格隆的顾虑，毕竟想象一名角斗士对权贵的反感和对同伴的忧愁并不困难。 这些奴隶主对他的兄弟都做了什么！ 紧接着，这股怒气反常地突然削弱，在与安格隆凶狠外貌相违反的温暖双眼中，佩图拉博愕然地见到了一种愧疚和厌倦并存的状态。 安格隆抬起手臂，握住他的手，两只大小相近的手掌辨别因不同的缘由变得粗糙。在安格隆的面容中的细微神色里，佩图拉博知道这名兄弟竟也理解了自己。他们对彼此的敏锐感知远远超出了任何血脉或灵能的限制。 而这也让佩图拉博明悟，延缓的握手仅仅象征着私人的致歉，而非回归的许诺。 “您们描述了一个美好的愿景，佩图拉博，罗格·多恩。我……感开您们所做的一切。但我属于这里，我不能离我的兄弟姐妹们而来。” 安格隆放开了佩图拉博，他的不安和疲倦构成一种兼具活跃和死寂的撕裂感。他的生命仿佛已经在一次炽烈的燃烧中越过了终点，如今的逗留只是为了填补生前的遗憾。 “您不想加入我们。”佩图拉博重复了一遍，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安格隆开口时，他用于握着武器的手指明显地痉挛了。 “您们是带兵打仗的人。”他说，悲哀的双眼中没有恶意，站在这里的是半个幽灵和半个战士的结合体，时刻被感性上对权力的厌恶和理性上的感激撕成两半，除此以外又有诸多交杂的抗拒情绪融合在他遍布疤痕的躯体中——在角斗场中的经历永远地改变了他。 “您们对征战的描述，是对将暴力施加在别人头顶，令自由的意志屈就于强权这一行为的美化。我做不到，对不起。”安格隆说，停顿了一下。“我想留下，带着我的兄弟姐妹杀死努凯里亚的贵族中值得被杀死的人。” 佩图拉博想要找到理由来纠正他，可他的舌头却在嘴里紧贴上颚难以移动。他快速想到一个办理办法，也许他可以等待安格隆满足愿望时再返回努凯里亚。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方法都糟透了。 “好。”在他的沉默里，多恩突然开口。佩图拉博立刻紧张起来，他可以在任何方面疑任罗格·多恩，除了对话。 多恩对佩图拉博的情绪恍若未觉，安格隆瞪大的眼睛也没有拦住他的下半句话。 白发原体镇定地说：“您在打仗杀死努凯里亚人的时候，我们会为您修建后方民用基地，优化公民基础设施，建造更多民用房屋。佩图拉博和我都具有丰富的经验。” “可是，您们……”安格隆愣住了。 在他的概念中，将军和工程师没有任何相关之处，而两个与他一样高的半神显然是想邀请他当一名将军。 他当然能感受到两人纯粹的好意，这种温暖的情绪散发着纾解痛苦的微光。可他对战斗和征服的厌倦早就积压到了顶点，并在跳上看台杀死最后一个在场权贵时就全面爆发。 帝皇，他注意到这个词。为了皇权而征战，不过是在更广大的角斗场上做更光鲜的奴隶。他无法接受，何况他真正的家庭在努凯里亚？ 但是罗格·多恩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宣布要留下，并且听起来，他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造房子？ 难道谁人帝皇对将军的定义有什么私人的附加条款吗？ 在他漫少的惊讶中，多恩终于表现出一点困惑。 他静谧地问：“为什么要瞪着我，兄弟？在刚才进行的谈话中，您没有提及需要我们离开。经过综合考量，我认为派出施工队正是合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