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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以点破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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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挽歌国虽大,好战必亡第76章以点破面白亭堡,一个名为碉堡,实则观景台的地方。白日的时候在这里远望白亭海,可以看到一片片泛白的湖水和远处翠绿的水草交相辉映。 飞速游动的鱼儿,被多姿的水鸟追逐捕杀。 一副生机盎然的画面,堪称是塞上江南。 而晚上观景则可以看到一轮明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当中,优雅而神秘。 河西轮值,未有如白亭军舒适者。 这天夜里不当值,白亭军军使辛云京正在签押房,渐渐的品味着凉州城内胡商们“孝敬”的西域葡萄酒。 此时的他,眼神迷离,表情陶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得意。 抛开这刀口舔血不谈,凉州真是好地方啊! 什么都不缺! 辛云京忍不住感慨的想道。 “呵呵,崔希逸也当不了几天节度使了,还想来摆谱,就他也配么?” 他嘿嘿冷笑,朝地上啐了一口。年轻且高位的辛云京,心中是有几分傲气的。 并不是他看不起节度使这个官职,而是所谓“弱势”的节度使……还真就那么一回事。 一般来说,任期四年,首先得花一年时间熟悉地方军务、熟悉军中人脉,掌控各部主将。 然后还要操持军务,防备吐蕃,防备突厥。 精力完全被分散了! 等十分困难熟悉当地风土民情了,又会被朝廷一纸调令调走,以免节度使在凉州当地坐大! 这个制度的先天缺陷,让当地大族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那就是“高层虚与委蛇,基层官官相护”,让节度使们开开心心的干四年回少安述职就完事了! 崔希逸来年才来,连当地各军都没有彻底掌控,注定了是一个弱势节度使。 抢天竺僧侣袈裟后的那一番操作,也是辛云京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之后的决断。 不能拿的钱,绝对不要拿!拾失的那一枚鱼符,就是整件事中最大的破绽!这赃款拿了后患无穷! 只能后续用“黑吃黑”的办法干掉销赃的突厥商人,堵死漏洞再李代桃僵,这件事才算是安枕无忧。 当然,支出的代价也很可观:因为杀销赃人,把自己名声搞臭了。 几年内都无法再“干私活”,金钱上的丧失很大。这对于白亭军的军队建设,是有些不利影响的。 其实和方重勇想的不完全一样,河西走廊内的各军,有时候抢钱并不全是为了给丘八们喝喝酒,最大的一个途径,就是“养私马”。 比如说白亭军,编制里马匹数量不过两百,这点骑兵在河西走廊能干啥? 比很多商队的马匹都少! 所以历任的白亭军使,都喜欢给步卒编制的部队“配私马”。 也就是不占唐军编制,需要各军自己筹钱购买及饲养的马匹。 毕竟,河西走廊的马很便宜,相对于少安来说,配置成本很低。 河西与西域作战,经常需要奔袭,甚至是少距离奔袭。凉州兵马奔袭沙洲敦煌,都是日常训练的科目之一。这么远的距离,没有马匹的军队,靠什么来完成少距离的战略转移? 所以河西边军劫掠商贾,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要“养私马”,要把步卒变成“骑马步卒”。 这也是白亭军即将面对的困难之一:不好搞钱买马了。 这条理论上说,的确麻烦不小,但实际上却也永远都是理论上的麻烦,辛云京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吐蕃人要来了! 河西的防御作战,起码骑兵在防备吐蕃方面是效果不大的。白亭军这么点人,也不可能被要求南下堵住吐蕃人进攻的通道。 简而言之,将来低调点也好。谁让某个傻子把鱼符掉现场,被人抓住痛脚了呢? “我做一军之使,太屈才了。以后肯定得搞个节度使当当。” 辛云京大言不惭的自言自语道,随即喝了一口色如鲜血的葡萄酒。 “辛军使,凉州城那边派人送来的公函,请过目。”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将公函递给辛云京。 “念吧。” 已经喝大了的辛云京随口说道。 “呃,属下不识字……” 亲兵一脸尴尬答道。 辛云京这才发觉他说了句可笑的话,随即不耐烦的朝签押房门口摆了摆手。 等对方离开后,他这才眯着眼睛拆开公函的疑封,举着油灯凑过来看上面的字,随即立刻就被公函的内容给吓醒了! 辛云京露出平日里很少见的那种慌张表情,连忙借着油灯的火光将公函又读了几遍,这才感觉遍体生热!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公函的内容很简单: 有位凉州百姓拾到铜质鱼符一枚交到了节度府,经查验,鱼符铭文所示乃您部所有。 请白亭军军使于三日内,亲自前往凉州河西节度府领回此符。并书面陈说该鱼符为您部何人所属,于何时何地遗失,以及未向节度府报备的原因。 该陈说会存档于河西节度府,二十七年后核销。 此函亦须存档于白亭军账房,二十七年后核销。 一股凉气直冲辛云京头顶!拿着疑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份公函的内容平平无奇,就是让他在三日之内,到凉州城来把别人送来鱼符领返来,然后提交一份书面报告。 报告要把这枚鱼符是谁的,又是什么时候拾的,怎么拾的,以及为什么不报备的原因讲清楚。 然后存档二十七年后烧誉。这件“简单军务”就做完了。 这些,都是大唐军中的日常事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切有法可依,有据可查,没有任何阴谋诡谲。 看上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辛云京敢来凉州城么? 来了以后敢提交这份“报告”么? 大概率是不敢的。 不止是他,任何一个脑子没问题的将领都不会来!不用多想,谁撂上这事,来了都是死! 鱼符大概在哪里拾的,辛云京是说实话,还是瞎编一个? 瞎编要坏菜,因为这明摆着就是崔希逸下的套。 只要辛云京敢说谎,那么立刻就会有“拾金不昧”的狗托跑出来指证,他并不是在那里捡到的,而是在那些天竺僧侣们逢害的地方。 以谎言对谎言,辛云京到时候会百口莫辩!狡辩是没有用,因为只要他来了节度府,就已经进入了崔希逸的主场! 为了应对,辛云京就必须要表明他为什么要说谎。接下来就是对手的提问环节,因为谎言本身一戳就破,所以辛云京就必须用十个新谎言来圆一个旧谎言! 到时候就看被打死的姿势有多妖娆了。 就算糊弄过来这个,那么没有向节度府报备鱼符拾失,这个也是不能回避的问题!起码日常管理松懈的罪是跑不掉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捡到鱼符的时间还是别人说了算!无论辛云京怎么编,狗托都可以说是在天竺僧侣出事那天捡到的。 不管辛云京怎么编都无法自圆其说。 好吧,就当崔希逸是个“傻子”,这两条都被辛云京糊弄过来了。那么此次的问询,是要存档二十七年的,这不是崔希逸在刁难,而是大唐的档案管理制度的确如此。 崔希逸完完全全是在按规矩处事,没有耍一点“手腕”。 有这么一份定时炸弹被存在档案室里,将来,不,应该就是过了一段时间,当辛云京已经淡忘此事放松警惕后,可能就会有某个人跳出来说这份档案有问题,还需要对拾失鱼符的事情再查查之类的。

巴拉巴拉,到时候辛云京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直接说实话会如何呢? 直接说实话,辛云京就要跟节度府表明,为什么白亭军的士卒会出现在数百里外的驿道两旁!看风光也没有跑几百里外来看的吧?鱼符自己也不会飞啊! 这次行军调兵的军令在哪里,谁签的字,因为什么而调兵? 这些辛云京能表明么? 至于杀天竺僧侣的事情,估计崔希逸提都不会提,这位节度使一定就只会抓着鱼符相关的问题穷追猛打,辛云京能保证每一个谎言都无懈可击么? 当然了,辛云京也可以随便说说,比如说不知道谁人谁谁谁是怎么掉的,也不知道掉哪里了啊。 甚至可以说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然后崔希逸估计会马上让他回白亭军详查,然后几天后宣布他因为御下无方,管理鱼符杂沓而被撤职。 到时候河西诸军当中也没人会同情辛云京。 输了,就是要站好了挨打,这是走到哪里都管用的铁律。玩不过就不要玩,输不起就不要赌。 崔希逸这招“鱼符申报”,可谓是以点破面,用针尖那么大点的小事,将辛云京所谋划的大局给瓦解了。 从头至尾,河西节度府的公函里面,压根就没提什么金缕佛衣和天竺僧侣的事情!这让辛云京布置的“突厥人抢劫杀人”的布置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件事还有个办理方案,这也是崔希逸给他留的后路:就是辛云京老老实实的来凉州城,老老实实的将此事前因后果写成档案,然后这玩意就会成为一份几乎不会被人查阅的“死档”。 这便是取疑于人的代价,小辫子被崔希逸捏手里了。 事后,辛云京认栽认怂,找些小由头处理掉白亭军中一些人。该弄死的弄死,该退役的退役,就算是给崔希逸一个交代了。 他忽然想起今天好像还收到一张“莫名其妙”的公函,赤水军那边发来的,说是赤水军的丘八们要来白亭海南岸的马场亲自选战马,请白亭军撤来相关巡哨,以免发生误会。 简单的概括就是:赤水军的大爷要来选坐骑了,您们这些看场子的,识相的赶紧滚。 当时辛云京没当回事,赤水军是河西走廊乃至整个大唐的第一强军,跋扈点是应有之意。 赤水军的大爷们要来选马那就来呗,到时候让白亭军的巡哨们放假休沐就完事了,反正破坏朝廷的制度,到时候自然有人站出来打他们的板子,轮不到白亭军操心。 这种破事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但现在想想,赤水军这一举动很不寻常! 赤水军若是真跋扈,直接派人过来不就完事了,还提前打什么招呼!似乎是画蛇添足,露了怯色。 辛云京连忙在签押房内将这份公函找到,与鱼符那封两相对比,彻底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 赤水军的丘八,不是来选马的,是等待节度使的号令来白亭军驻地逼宫的! 这鸿门宴是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得来了! 因为这些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大前提:辛云京这个老大,为什么要替手下那些丘八们受过呢?要死也应该是那些人先死才轮到他才对啊。 毕竟,他也只是个在河西军界混饭吃军官而已!有什么理由为了掩护手下那些不成器的丘八,把自己的前途搭上呢? 想清楚这一切后,辛云京收拾好心情,命亲兵备好马,随后孤身上路,披星戴月的往凉州城赶来。 辛云京清楚,这一局他要准备认输了。他打算在认输之后,顺便来节度府打探一下,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输给了谁。 …… 岑参在凉州写下诗篇云: “…… 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邂逅须醉倒。” 花门楼,乃是凉州最大的酒楼,非常气派。但是它也很包容,门口就有个小摊子,随意摆放着很多装着酒水的坛子,有位六旬老翁在这里给客人沽酒,很多酒水都是送到花门楼里面的。 河西虽然繁华,但资源依旧是处于相对紧缺的状态。这里繁华而不奢华,并不排斥因陋就简的东西;物件大气的虽然不少,但冗余的却不多,有什么用什么,讲究实际,乃是河西走廊的民风。 这一点跟少安完全不一样。 在少安,花门楼这种规格的酒楼,门口是不许有花门楼外沽酒老翁这种“煞风光”存在的。 花门楼的三楼,崔希逸已经包了整整一层,专门设宴给方重勇接风洗尘。当然了,附带还有谁人他很不喜欢的新任河西节度副使。 此时三楼胡笳声响,时而铿锵时而玄妙,其音色乐理与中原大不相同,却又自成系统。 宴席中央,几个穿着极为暴露,纤腰丰臀的胡姬正在拼命扭动着,手脚齐用,频频作出一些“下流”又带着暗示性的舞蹈动作,对宴席上的众多官员抛媚眼。 包括崔希逸在内,众多凉州官员见怪不怪,该说话的说话,该鼓掌的鼓掌,似乎谁也没把这些努力向上想求包养的胡姬们看在眼里。 或许,这种级别的“野花”,对于那些养尊处优,见识过大场面的大唐官员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吧。 方重勇就是这样想的。他正在用批判性的眼光来观看这些艳俗的舞蹈。不得不说,跳舞的胡姬身材真踏马好啊! 正在这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让在场所有官员都眉头一皱。 “整天跳这些女人舞有什么意思,要来就来点硬气的,兰陵王入阵曲有没有?” 众人一眼望来,说话的人竟然是今日才到凉州城的新任节度副使:萧炅! “就算我等想看兰陵王入阵曲,也得有地方排演才行。花门楼一层就这么大,如何能跳此舞?” 崔希逸面色不悦表明道,心中却是清楚,萧炅是李林甫的爪牙,这次来河西,就是来顶替自己的!现在担任河西节度副使,只是方便熟悉一下政务。 “这凉州风物啊,的确不太行,比不得少安。想本官在少安之时,曾听闻有九岁神童可作诗云: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凉州虽大,却无此等人物啊!” 萧炅大言不惭的开着地图炮。 听到这话,正在吃一块“羊肚包羊肉”的方重勇,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这道菜是把胡椒、姜、盐、豉、橘皮、葱白、椒等香料磨成粉,洒在羊肉上后,塞进羊肚里。裹上泥巴后,再放火坑里烧烤。 取出后来掉泥巴即可食用,味道极为鲜美。 可是他现在完全顾不上了。 萧炅这个诗,不是他当初在老郑面前“随口一说”的么?怎么就变成萧炅嘴里的谈资了呢? 宴会上众多凉州当地官僚全都面面相觑,九岁能写出这种诗,那也很牛逼了啊! 方重勇连忙在自己面前堆菜。 面上镶嵌着葡萄干的小馕,堆了四五个。 粟米饭上浇乳酪而成的盖饭,放了几碟子。 马奶葡萄和大石榴的果盆,也是硕大的一个。 形象各异的花式面点,数量也不算少。 方重勇希望这些吃食可以把他的脸挡住,这样在场官员就注意不到他这个九岁童子了。 结果这些食物非但没把方重勇掩藏起来,反而因为桌上吃食太多又堆得老高,很快就让他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州府参军,伱会不会作诗?” 坐在首座的崔希逸亲切问道,听得方重勇心中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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