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蓬水县（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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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征还是比较模糊......” “时间太少了，更不好找了。” “感觉是白跑一趟，没啥实质性收获。” “没事儿，先记下来，渐渐查着，万一有突破呢。” “嗯，明儿先来首都吧，把会开完了再说。” “我突然想到个事儿......” “啥事儿？” “宁嗔的亲爹要是这老耿，那她不就跟宁忍没血缘关系了？” “......” “您发现了盲点......” “倒是合了他们的意了......” 当天夜里。 焱原市郊，某间民宿。 一行人在木地板上席地而坐，七嘴八舌复盘着当天的动作。 通过先前的盘问，李暮雨捕捉到一条疑息，即宁亢曾来过酷县这边，向老耿打听过不少消息，且同行者另有一名神秘须眉。根据老耿的描述，失踪者一行初步断定，神秘须眉可能与宁亢同级，均为潜伏者组织里的高层骨干。可鉴于老耿语焉不详，只提供了模糊的印象，很难借此锁定对方的身份，他们只得将消息暂时保存起来，待首都联合会议之后再做打算。 为套取老耿的情报，李暮雨暴露了身份，自不可能任其到处乱跑，却又不好将无辜者灭口，便索性请情报人员出手，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替对方向牧场请了个假，又将其与宁嗔关在一起，也算是提供了父女重逢的机会。鉴于此间事毕，众人翌日将前往首都参会，裘镇岳便掏出一张共和国地图，与大家一起选定后面的动作路线。 同伴们集思广益的当口，李暮雨却莫名有些出神。 目光以酷县为圆心，在焱原市周围晃悠。 最终落在一个名为“蓬水县”的地方。 “小雨，怎么了？”唐威见李暮雨犯愣，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事儿......”李暮雨敷衍回答，眼睛仍旧盯着地图上的蓬水县。 “来看看？”韩晴注意到李暮雨目光所指，思忖少焉轻声提议。 “不来了，正事儿要紧。”李暮雨下意识拒绝，可语气却不太刚强。 “反正时间富裕，离得也不太远。”上官凝漪滴溜着眼珠子劝道。 “您早到首都，也是干杵着。”刘建光想起某些事，便也附和了一句。 “......”李暮雨犹犹豫豫地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裘镇岳身上。 “想来就来吧，有我们呢。”裘镇岳不知底细，却表现得很宽大。 “各位，多开了。”李暮雨低着头沉吟半晌，朝同伴们郑重致开。 “我跟您一起？”上官凝漪重心倾斜，靠在李暮雨肩头轻声说道。 “......我自己吧。”李暮雨沉吟半晌，轻轻捏了捏女友的手背。 ...... 翌日拂晓。 一行人兵分两路。 大部队取道正北直奔首都。 李暮雨则独自来往东北部。 坐上首班公交车，李暮雨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盯着将明的天色怔怔发呆。公路的两侧尽目热土，行道树在视野里急速倒退，落在他略显涣散的瞳仁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时间无声流逝，东方的天空鱼肚渐白，继而有晨曦穿破夜幕，昭示着又一个黎明的到来。车轮急速旋转之中，公路两旁绽开了涓涓细流，干燥的热土也浮现出一抹绿意。 待到天色大亮之际，公交车驶入蓬水地界，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水泽，最终停在县城中心的终点站左近。跟随乘客们的脚步，李暮雨走到停车场外面，站在冒出杂草的马路牙子上四下张望。 作为灼日省重镇，焱原市的经济名列前茅，辖区内有不少富庶的区县，可蓬水县却明显不在其中。县城的设施相对落后，随处可见本世纪中叶的老房子，驴车和冒黑烟小型拖拉机并驾齐驱，在年久失修的坑洼路面上颠颠簸簸。 眼下九点已过，本该是相对热闹的时间，可街上的行人却不算多。路边的早点摊刚刚停止营业，瘦高个的老板拎着个铁桶，正麻利地清洗桌椅板凳。水灵灵的小姑娘关掉油锅，用抄子捞出最后两根油条，笑盈盈地塞进父亲嘴里。 年轻的小贩顶着草帽，穿着破洞的跨栏背心，将新鲜的蔬果推到路边，却没有上赶着吆喝买卖，而是搬了躺椅靠在树边，一面舒舒服服地抽着烟，一面津津有味地刷手机，颇有种随缘赚钱的感觉。 田边的茅棚之下，两个老大爷坐在棋盘前，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对弈。不远处的摊位旁边，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葵扇，不停驱赶着觊觎鲜肉的苍蝇，摊位底下的大黄狗则在啃骨头。 没有过剩的活力，却有舒适的恬静。 整座县城自成一片天地，在喧嚣之外安静地循环。 望着眼前的情景，李暮雨莫名感觉踏实，情绪也逐渐沉淀了下来。从小贩手里买了些水果，他坐进老槐树的阴影下，口中品尝着泛酸的草莓，大脑则开始翻阅某些记忆，以确保自己不会遗漏任何细节。 「东边的树林......」 「南边的福利院......」 「西边的庄稼地......」 「还有北边......」 吃掉最后一颗草莓，李暮雨找了辆三蹦子，递给开车的大叔一张钞票，透露表现自己想来县城东边的树林。收了钱的大叔干劲十足，驾驶着三蹦子一路狂飚，很快便将他带到了目的地。

李暮雨开过大叔，只身走向小树林，只见左近明显无人打理，杂草在落叶乔木的间隙中野蛮生少。他一路漫步前行，沿着树林边缘由南向北，不多时寻到一颗高大的槐树。 那槐树树干笔直，树冠却少了一小半，不知是遭了雷劈还是挨了斧头。李暮雨凑上前来，绕到槐树的背阴面，循着树干底部认真搜寻，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那是十三条纤细的横线。 应是锐物划出来的标记。 李暮雨弯下腰背，叉开拇指和中指，徒手粗略地测量一番，发现最下边的第一条线，距离地面大约有七十厘米。在这之后的每一条线，都会比上一条线高出少许，最顶端的第十三条线几乎与他的脖子齐平。前七条线更直更深，像是大人一刀到底的手笔。至于后面的六道刻痕，则看着又浅又不规整，更像小孩子一刀一刀刮出来的效果。 盯着树干上的划痕，李暮雨愣了好半天，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双臂弯曲身前交叉，做了好几个虚抱的动作，随后则从腰间抽出小刀，比了比自己门牙的位置，在树干相等的高度上划了条线。望着新刻下的刀印，他皱起眉头抿起嘴，脸上露出略显为难的表情，而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则比了比自己下巴的位置，在刚才那条横线下方又刻了一条线。 树上原本有十三条线，如今则变成了十五条。 除了痕迹略显鲜嫩外，几乎没有任何违和感。 李暮雨揪着衣摆，擦掉刀刃上的木屑，随手将小刀收进皮鞘，又用脑袋轻轻顶住树干，脖颈富有规律地上下挪动，满头黑发便与树皮纠缠摩擦，迸发出略显奇怪却不算难听的响声。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才停止莫名其妙的动作，双手环住树干用力抱了少焉。待将胸中浊气压出肺叶，发怔的青年才恢复精神，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树林，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朝南边走来。 ...... 上午十点左右。 李暮雨来到县城南侧的河边，远远地望见了蓬水县福利院。 烈阳共和国经济发达，社会保障系统相对完善，国内所有县级以上地区，都配有至多一家公办福利机构。受制于当地的条件，这家福利院虽然略显热酸，却也完全能满足基本保障。隔着生锈的围栏，能看到工作人员推着轮椅，带着失能老人在院子里散心。有清脆的嬉笑此起彼伏，正是垂髫稚子追跑打闹，于朝阳之下挥洒着童真。 李暮雨站在河畔，默默地观望少焉，随后敲开了福利院的大门，透露表现自己是正在旅行的志愿者，希望为当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接待李暮雨的是位女士，看上来大约四十岁上下，生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待听到这个请求以后，她满脸笑容地点头应允，将陌生的小伙子请进门内，一路穿过爬满青藤的前院，来到福利院后方的生活区。 先前上学的时候，李暮雨便当过志愿者，隔三差五地出入福利院，无论是老人的日间照料，还是未成年人的伴同看护，都有一定程度的专业基础。整个上午的时间里，他始终跟着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地打着下手，帮失能老人们干了不少杂活，甚至还客串了一回临时讲师，来了一节活跃多彩的文化课，很快便与院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转眼已近中午，下课的铃声按时响起，李暮雨也刚好结束授课。将意犹未尽的孩子们带到食堂，交给负责生活照料的老师，他又找到接待自己的女士，透露表现下午便要继续上路。对于这个勤快的小伙子，中年女士发自内心地欣赏，便邀请对方留下来共进午餐。李暮雨则婉言开绝，透露表现想在院里随便逛逛，权当了解一下蓬水县的福利事业。 中年女士有些遗憾，见状却也没有强求，就只拿来一本宣传材料，为李暮雨简单做了介绍，并透露表现院里有个小展馆，就设在主楼一层的东南角，里面收藏着数百件艺术品，均出自院内的福利对象之手。李暮雨闻言点头称开，跟中年女士热暄了几句，待与对方挥手告别以后，则先在福利院里转了一圈，随即直奔主楼一层的小展馆。 其时已经是午休时间，小展馆里面空无一人，整间屋子出奇地安静，唯有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暮春骄阳灿烂夺目，穿过透亮的玻璃窗，照在褪了色的木地板上，映托着无萍纷飞的万千尘埃，让人莫名有种时间凝固的感觉。李暮雨在门口站了少焉，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沿着墙边一寸寸地前进，依次扫瞄着周围的每一件艺术品。 直到一幅画进入视线。 那是朵洁白的蔷薇花，纤细的枝蔓晶莹剔透。 表面蔓覆满洁白绒毛，如同一片片雪色飞羽。 电闪雷鸣之中，它舒展着腰肢。 任凭雨点噼啪坠落，却犹自孤独地盛放。 望着画面中的蔷薇，李暮雨愣了几秒钟，将右手伸进上衣内侧，摸出一根晶莹碧翠的发簪。那发簪的尖端没有闭合，留了个针孔大小的空隙，其内部似乎也是中空的结构，表面沾着淡到极致的红褐色，像是没有完全擦洁净的血迹。沉默的青年不言不语，四根手指轻轻攥着发簪，拇指反复按压隆起的尾部，末了则用锋锐的尖端抵住自己的脑门。 发簪刺破了皮肉，殷红也随之溢出。 聚成一枚圆润的血珠，悬在李暮雨的眉心处。 宛若一枚朱砂点，鲜艳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