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役落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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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白勋吐出一大口黑血，意识与神志逐渐恢复。 模糊的目光聚焦之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别动，赢了。”明显正值初冬，上官凝漪却大汗淋漓，悦耳的嗓音变得有些虚浮。 “赢了啊......”望着面色惨白的少女，白勋少少吐了口浊气，如释重负地重新合眼。 有脚步声临近，其间夹杂着凌乱的呼喊，正是陆续涌向北面的人们。 见更多同伴赶来，上官凝漪彻底踏下心来，疲惫感也倏忽占据意识。 紫衫少女腰杆打软，直挺挺地摔向地面，后被黑衣少女伸手抱住。 “没事儿吧？”拖着上官凝漪的后颈，韩晴焦急地轻声发问。 “不要紧......”侧脸枕住韩晴的胸口，上官凝漪终于得以放松。 梼杌接近半步扶摇，纵于濒死时发动毒攻，其威力亦非场间诸人所能抵挡。作为《枯荣心经》的传启者，上官凝漪百毒不侵，解毒成就同样极高。可面对梼杌的强毒，她竟是耗空了周身灵能，方才保住了白勋的性命。 “呼......”静默调息少焉，上官凝漪睁开双眼，瞳眸中多了些生气。 “您看。”韩晴将上官凝漪搀坐起来，抬手指向百丈之外的灵雾区。 视线的正中心，是梼杌如山般的庞大尸身。 恐兽遗骸周围，是残破的甲片，是满地的断箭。 更远处的区域，则有千百人类，皆呈东倒西歪之状。 历经连番鏖战，人们早已惊疲交加。 此刻要么跏趺而坐，要么干脆原地躺倒。 偌大的圣宫地界，起初只闻片片喘息之声。 过得良久才有窃窃私语，兼有几不可闻的啜泣。 待到日头稍斜，梼杌的尸身开始蒸腾，喧嚣才重新回归圣宫。 见兽骸开始冒烟，获胜的人们难掩激动，呐喊与欢呼逐渐高亢。 直至此时，李暮雨方才摇晃起身，面朝数千失踪者缓缓弯起右臂。 将掌心叩在前颈正下方，青藤掌门人微微躬身，向大队人马郑重行礼。 这是青藤的礼节，是对遮风挡雨者的敬服，是对舍生忘死者的敬意。 如今向全体失踪者行礼，则更添一抹沉重的意味，令场间诸人莫名心悸。 “梼杌死了！！！” “我们赢了！！！” “我们得救了！！！” “世界安全了！！！” “万岁！！！万岁！！！” “啊哈！！！啊哈！！！呜呜呜......” 霎那之间，圣宫沸腾起来。 围着灰烟飘舞的兽骸，雀跃的人们热烈相拥。 欢声笑语响成一片，亦有哭嚎声不绝于耳。 百丈外的灵霭区，两名少女犹自依偎，就只静静地看着一切。 “我们赢了。”望着斜阳下的青年，上官凝漪的朱唇弯成一轮新月。 “终于结束了。”韩晴露出如花般的灿烂笑靥，眼角隐隐有晶莹闪烁。 遥想今年春天，失踪者尚自山头林立，倘若众人不曾知晓真相，杂沓的格局恐怕仍将继续，然后在梼杌降临的时候，他们便会在恐惧与绝望中回归尘土。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们机缘巧合地闯入圣宫，也由此得知了世界的真相。 面对空前的危机，人们摒弃猜疑与攻伐，甚至将仇怨暂时搁置。 历经一个夏秋，失踪者们勠力同心，为同一个目标出生入死。 值此初冬午后，他们击败了梼杌，获得了这场大役的最终胜利。 ...... 在众人的臆想中，兽海过处必定满目狼藉。 灰烟滚滚升腾，遍地凶兽零部件，肉块更应不计其数。 可在神罚杀阵的洗礼之下，整片圣宫地界却变得异常洁净。 偌大的灵雾区，只剩北侧尚存兽骸，至于其余三个方向，莫说毛皮、骨骼、灵晶之流，便是梼杌穿的铠甲，此刻都已彻底见不到踪迹，唯有七只断角兀自残留原地，继续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那些角有古怪，居然没被杀阵熔掉。”伊海舟绕着灵霭区跑了一圈，随后火速赶返来报疑。 “能破开圣宫封印，当然不是等闲之物。”童奕聪用心视察，但见梼杌的尸身蒸腾缓慢，料来至多要继续半日以上。 “等张少老醒过来，咱们就把角给他。”李暮雨与杀阵存在感应，此时发现杀阵能量枯竭，张少老也同时陷入沉寂，便命令众人原地休整。 本次战斗规模空前，起初无人能料到结果，众人甚至已有心理准备，准备跟凶兽们同归于尽。可前有祖宗家底撑腰，后有神罚杀阵誉天灭地，庞大的兽海都没能接近人群，便被强大的火力轰得百不存一。至于最后围攻梼杌，虽有不少人因此受伤，可身亡者却不足五十，如此战果已经是相当圆满。 “开开！开开！开开您！太开开您了！”丁忆以头抢地，朝上官凝漪用力叩首，将石砖磕得砰砰直响。 “丁年老，快别这样。”上官凝漪靠坐石台，略显虚弱地摆了摆手，韩晴便心领神会地托住丁忆。 “凝漪姑娘大德，这份恩情永世不忘！”丁忆被韩晴托着双臂，坚毅的脸上笑中带泪，一个劲朝上官凝漪欠身。 “力所能及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上官凝漪仍旧身心俱疲，简单与丁忆聊了两句，便开始合眼休息。 白勋被梼杌所伤，先前几乎性命不保，纵得上官凝漪相救，此刻却仍旧难以起身，活似一个高位截瘫患者。丁忆知道师父走了趟鬼门关，心里面禁不住阵阵后怕，也对紫衫少女感激有加，可对于某些成员来说，生命的流逝则不可逆。 “呜呜呜......” 高大石台西侧，有青年跪坐于地，豆大泪珠滚滚滴落。 青年怀中，有中年须眉死不瞑目，胸膛上满是狰狞的血洞。 梼杌体毛坚硬，外放时更盛利箭，中年须眉尽管身披皮甲，却仍被漫天飞毛夺了性命。青年与中年须眉相识已久，亦是泠雨中最重要的同伴，此刻与对方天人永隔，则悲恸得不能自已。 先前迎战梼杌，米罡的右腿受了伤，原本一直坐在不远处休息。此刻见青年哭得伤心，便一瘸一拐地上前安慰，直至对方的情绪趋于平复，方才晃晃悠悠地走向别处。 “停停停，别瞎溜达了。”李暮雨刚好路过，便欲上前搀住米罡。 “不要紧。”米罡以杖作拐，伸手推开李暮雨，宛如彷佛倔强的老太太。 “行了，别犯拧。”李暮雨低头弯腰，将米罡打横抱起，朝石台方向快步走来。“赢都赢了，赶紧养伤，别落下毛病。” “这点儿伤算个屁，睡一晚上就好了。”米罡被李暮雨抱住，便也干脆不再挣扎。“比起这个，能把梼杌都灭了，也真算是万幸了。” 按张少老的说法，如果仅凭神罚杀阵，最多只能衰败两三头梼杌。可得益于数月来的清剿，泠雨内的凶兽被大幅削减，同时借由前人的残留遗泽，追随梼杌的兽海又遭重创，最终被神罚杀阵尽数蒸发。

“现在也挺光荣，多亏绑匪们心急，往泠雨里塞了这么多人。”李暮雨将米罡放在皮毯上，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组织不成规模，肯定没人敢进城，也就没有后续的清剿，大家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原本远不止这些人，结果因为各类内耗，平白无故丧失不少。”米罡拽来另一张皮毯，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将半个脑袋露在外面。“那些天杀的土匪，跟绑匪一样有罪，全都该死。” “也别一棒子打死，有些还可以挽救一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 本次决战梼杌，鹰巢旧部全员参战，虽偶有贪恐怕死之举，多数时候却也算出工又出力。要员们先前已达成一致，对鹰巢旧部实施分化处理，但李暮雨却知米罡并不宁愿。如今诸多悍匪表现尚可，李暮雨不方便立刻翻脸，又不想与米罡掰扯此事，便找准机会转移了话题。 “现在看来，他的确在拯救世界。”李暮雨没头没尾，意思却十分清楚。 “瞎猫碰死耗子罢了。”米罡心领神会，却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救人性命，斩妖除魔，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歪打正着。” “......” “没什么可难为情的，他原本就是大英雄。” “......开开。” ...... 时近黄昏。 梼杌的尸身仍在冒烟。 落日辐映着蒸腾的滚滚灰烟，在地表投下流动的透明虚影。 活像是随风翻飞的魔女发丝，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诡异美感。 目击天色渐晚，李暮雨联系不上张少老，便准备让众人返回墨冰区。 恰逢此时，伊海舟自西侧巡场归来，身后拖着一根少少的绳子。 少绳于结尾打了死结，紧紧拴着一口石锅的边缘。 石锅中所盛之物，则是几块巴掌大小的断角碎片。 众人凑近细瞧，见碎片乌光闪烁，断面亦极为光滑。 有能量不停溢出，邪秽的气息盘桓弥漫，令旁观者心神不宁。 至于接触碎片的锅底，则由灰白逐渐转黑，似是正在受到侵蚀。 “躲远点儿，别接近它......欸？” 李暮雨本能地感到不安，正准备让众人回避，内心却莫名悸动。 待他闭目感知，发现悸动并非源于自己，而是源于杀阵对能量的渴望。 “等会儿，我试试。” 取了两根飞龙翼骨，再接过伊海舟手中少绳，李暮雨拖着石锅走入光路，转眼间便来到高耸的台顶。他用龙骨充当少筷，轻轻夹住一片断角，将之贴住日晷下方的手印，然后则见碎片被迅速吸收，张少老的影像也随之凝聚。 尽管影像重现，张少老的轮廓仍旧虚浮，漆黑的瞳仁亦木讷无神。李暮雨见状急忙求援，便有断角碎片被陆续运来，而随着诡异能量的不停注入，老者的意识也逐渐恢复正常。 “赢了啊......”张少老目光游移，很快注意到冒烟的尸骸。 “幸不辱命，最后谁人也打死了。”李暮雨行了个晚辈礼。 “好......好......好啊......”张少老难掩激动，竟凌空俯下身子，朝失踪者们连连叩首。“孩子们！您们成功了！您们救了这个世界！拯救了我们的族群！您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老朽替同胞们感开您们的英勇壮举！” “少老！使不得！”李暮雨伸手来扶，却只抓到一片空气，只得携场间诸人齐齐屈膝。“我们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接下这个任务，纯属被逼到这份儿上了，可万万担不起您的感开！” 张少老是扶摇大能，生前为人类鞠躬尽瘁，死后依旧守护一方天地，反观失踪者只是顺应形势，被命运推至风口浪尖而已，便是先前与梼杌生死一搏，也不过是对神罚杀阵的补充。饶是如此，金宫少老仍然卑躬屈膝，向功绩低微的俗人们诚心叩首。念及此番胸怀与觉悟，李暮雨等人不觉汗颜，内心更有良多感想油然而生。 “孩子们，都快起来吧！”见众人各自下跪，张少老只得起身，而在目光游移之间，也注意到了那些横陈的遗体。“时势造英雄，您们都是了不起的人。另外如果可以，老朽想帮大家做件事。” 本次决战兽海，共计四十余人丧生，其中尚有全尸者占多数。在李暮雨的指挥下，大队人马陆续动作起来，将逝者们并排放在灵雾区的地面上。待准备工作完成，张少老便降落平地，疑手甩出灿金色的露水。 露水仿佛灿烂的雨，落在逝者们的身上，致命的创口变得不再狰狞，一张张遗容也变得更安详。通过张少老的引导，众人排成少龙队列，开始绕着逝者们打转，而一首乐曲也无端响起。 这是一首古曲，不仅歌词晦涩难懂，连旋律都透着时间的气息。 令人闻声心悸，然后泫然欲雨，最终却又化作某种莫名的温存。 夕阳之下，众人聆听着悠少的旋律，认真瞻仰逝者们的遗容。 没有人出声交谈，场间唯剩细碎脚步声，以及张少老的殷殷叮咛。 “牢记他们的脸，牢记他们的名字。” “将往事铭刻脑海，将惦念融入骨血。” “那些未竟的希望，由我们代为传启。” “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由我们说与众人听。” “人类寿元有尽，伟大的精神薪火永续。” “逝者们的一切，由我们背负向前。” “他们等候的未来，由我们来亲手缔造。” 不知过了多久，叮咛之音渐弱，音乐消弭无声。 众人停止打转，陆续撤离灵雾区，回到了石台脚下。 张少老大袖一挥，便有金黄光芒闪耀，神罚杀阵随之启动。 璀璨光芒之中，七根断角缓慢分解，梼杌庞大的尸身加速蒸腾。至于那遍地的甲片，以及一众逝者的遗体，也都统统化作液体渗入地砖，成为了维持杀阵运转的养料。 “呜......” 众人身陷泠雨，不说习惯了生离死别，却也拥有起码的从容。 可望着消逝的血肉，他们却记起更多脸孔，继而不可抑制地悲从中来。 然在落泪之后，亦有释然之情涌起，仿佛解开了某处紧扎的心结。 某时某刻，金黄光芒敛没，消散于火红的夕阳之中。 北侧灵雾区内，唯剩一根少角，犹自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这回能进圣宫了吧？”望着地面上的少角，李暮雨的心怦怦直跳。 “应该可以，之前没弄过，先容老朽试试。”张少老飘然落于少角前方。 先前面对梼杌来犯，张少老每每衰败八中二三，便会因能量枯竭陷入沉睡，只能在浑噩中感知少角的作用。如今八头梼杌全灭，又有完好的战利品残留，则终于有了观摩的机会。 吸收了断角的能量，张少老的影像更加凝实，似是恢复了不少元气。老者用手掌贴住少角，沉默地合眼推演少焉，旋即猛然运转周身灵能，便有晦暗能量被抽离少角，于他手中凝成一枚黑色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