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他和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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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俩渐渐聊。” 简单撇下五个字，韩晴洒脱地扬少离来，唯留李暮雨原地凌乱。 望着扭捏的青年，上官凝漪笑着捂住嘴，颇有种幸灾乐祸之意。 “咱上次碰头，是什么时候了？” “大前年秋天，我回学校找您。” “中午吃的牛肉面，下午来教授家喝茶。” “您哥帮您打掩护，结果被抓个现行。” “呵......” “嘿......” 几天以来，两人不仅鲜有言语交流，连目光对视都少得可怜，而直至四下无人的此刻，尴尬的氛围方才逐渐消失。伫立于皎白明月之下，年轻男女逐渐放松精神，也终于得以细细端详彼此，随着两道视线的不期而逢，记忆中的影像终于与现实重合。 “更英俊了。” “您也变帅了。” “呵......” “嘿......” 婀娜的体态，如绘的峨眉，精灵般的浅灰瞳仁。 在他眼里，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也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 视线彼端，她眼中的谁人他，也依旧如昨日般熟悉。 只是那熟悉之中，同样凝炼了一抹苍劲，为其平添了独特的魅力。 目光交汇相融，呼吸频率逐渐趋同，方圆天地也随之收拢闭合。年轻的男女寻了张少椅，于浩瀚夜空下并排安坐，彼此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就像之前在校读书时那般。 “您毕业以后来哪儿了？” “先来了{聚沙}，然后就来这儿了。” “我之前听建光说，您学了家传本领？” “我妈传下来的，万万没想到吧？” “要早知道这样，咱俩还翻啥资料，直接请教阿姨完了......” “我家这功夫比较非凡，练之前得先接受考验。” “嗯？什么考验。” “相似神罚杀阵。” 由于事涉家族秘辛，上官凝漪绝少与人分享，然此与李暮雨并肩闲谈，便也直言修炼《枯荣心经》前，首先要完成一项神秘考验。至于其中的痛苦试炼，乃至后面的灭族之景，她也原原本当地讲了出来。 “受委屈受虐不说，还得来个死全家。”李暮雨刚经历了杀阵考验，深知幻境有时与真实无异，闻言不禁唏嘘感慨了一番。“想练您家这功夫，没点儿觉悟根本不行啊，完全冲着‘天降大任于斯人’来的......” “当时在谁人幻境里，我整个人都扭曲了。”上官凝漪眉眼带笑，手指反复摆弄自己的发梢。“虐杀仇人的那种快感，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每次细琢磨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恶心。” “那是幻境，做不得数。” “要换个人说这话，我没准儿还能疑。” “呵，好吧，的确跟真的没两样。” “幻境非真，但能如实反映心性。” “照这么说的话，您在沙漠里还救了那孩子。” “偶然的，重来一次，我不能保证还会救她。” “哪怕只有一次，也很了不起了。” “跟我相比，您的选择才更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的，就差给外星人跪了......” “那也是为了我呀，我可是高兴得很呐......” “呵......” “嘻......” “所以说呢，人心经不起太大考验，因为人类终归是有极限的。” “所以说呢，创造不需考验人心的世界，始终是人类的终极理想之一。” 遥想师长教师时代，两人便时常谈天说地，包括但不限于日常琐碎、人生哲理、轶事奇闻等等。既已打开话匣子，交谈便再无止歇，而经由上官凝漪之口，李暮雨也得以了解国内诸事。 譬如叶娜娜在毕业之后，选择了继续读研深造。 又如秦教授因身体抱恙，这个学期已暂停授课。 另如上官苍穹换了单位，在皇甫赤河手下任职。 再比如陈武清节节高升，现已经是研讨院的重臣。 “我哥没婆娘照顾起居，估计已经成邋遢鬼了。”念及陈武清的境逢，李暮雨不禁连连摇头。“倒是教授岁数大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了。还有谁人灵能奇兵的肖遥，好像就是赤河中将的旧部。” “世界可真小，这都能搭上关系。”上官凝漪闻言抿嘴轻笑。 “我那三个室友，您知道怎么样了吗？”李暮雨好奇地问道。 “毛海峡不知道，毕业以后没回过首都，牛歌和顾实倒是见过一次......”上官凝漪轻抿嘴唇，沉吟少焉后决定据实以答。“就是在您叔爷的葬礼上，不过当时也没什么交流。” “我知道您不在意，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李暮雨闻言挺直腰板，语气也变得十分郑重。“您为我做的一切，我打心眼儿里感激。” “我主要是图个安心，不过您的感开我就收下啦。”上官凝漪微微侧脸，朱唇弯成了一轮新月。“我讲半天了，换您说说呗？” “嗯，从哪儿说起？” “就从失踪开始吧。” 应上官凝漪的要求，李暮雨自791年元月讲起。 从新年的第一顿酒，再到雪夜小巷的搏命激斗。 从超能人口局的审讯，再到莫名晕倒在树林里。 从身陷泠雨的难兄难弟，再到相依为命的五人小组。 从撕心裂肺的生死决别，再到诞生于废墟的蔓蔓青藤。 “您提到的焦叔，的确已经死了。”上官凝漪以手托腮，认真倾听李暮雨的故事，并适时插入关键性疑息。“现在看来，他还挺有预见性的。” “咱们掌握的事实，已经远比他要多了。”念及至死不渝的焦涌泉，李暮雨不由得心生感慨。“但他拼上性命的请求，我还是想替他完成。” “他的遗愿是什么？” “向‘巨神星’或者‘洛水星’报疑。” “那您已经要成功了。” “嗯？” “洛水星是我妈。” “......哈？！” 见李暮雨呆若木鸡，上官凝漪不禁莞尔，随后透露表现母亲身份非凡，明面上是一位议员夫人，暗地里还是星盟的七大恒星之一。如滕晟华童兀轩等白矮星，名义上都隶属洛水星，足可见其地位之高。 “阿姨可真厉害，能带领那么多高手。”李暮雨赞叹道。 “名义上是隶属关系，其实都是老朋友啦。”上官凝漪如是说。 “这些朋友里面，不乏倾慕者吧？”李暮雨莫名想起滕晟华。 “那是当然，我妈可受欢迎了。”上官凝漪露出狡黠的笑容。 “要我看吧，您是青出于蓝。” “几年不见，学会油嘴滑舌了。” “十分真心，绝不掺假！” “嘻......” 两人虽已许久不见，彼此间却未尝生疏。 曾经要好的年轻男女，仍然对彼此毫不设防。 亲密的感觉逐渐回温，话题也随之不停深入。 埋藏在心底的默契与灵犀，时隔千日后终于再度联线。 “谁人七色石的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呵......七色石啊......我想想该怎么说啊......” “您要不想说的话......” “不，早就想告诉您了。” 那夜在墙后偷听时，上官凝漪便记住了这段往事。 如今既已恢复熟稔，则有意听对方详述个中细节。 李暮雨闻言略微愣神，旋即露出复杂的笑容。 短暂的缄默之后，青年自说自话般娓娓道来。 尘封于心底的记忆，经由言语重新凝成画卷。 有关七色石的往事，李暮雨讲过不止一遍，而面对不同的倾听者，表达重点也往往所有不同。在基地当众宣讲那次，他以叙说前因后果为主，着重复原了事件的经过，且尽可能摒弃了主观因素。在与米罡的那次夜谈中，他虽然加入了感性因素，却有意无意略过了某些心路历程。如今面对上官凝漪，他口中所述还是同一段往事，却展露出旁人曾见过的模样。 “彭哥啊......古道热肠......与世无争......顶好的一个人......” “白浪也是......看着贱兮兮的......实际上迥殊仗义......” “那段日子......大家人心惶惶......都怕被熟人捅一刀......” “俩小崽子......真是看走了眼......之前完全没想到......” 未曾捋顺思维逻辑，亦未掩饰任何情绪，甚至可以说没动脑子。李暮雨躬身坐在少凳上，任凭自己的思绪疑马由缰，几乎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由言语钩织的景致也变得散漫。谁人惊心动魄的喋血黎明，几乎被描摹成了抽象油画，而画面中仅存的清晰人像，则唯有谁人一袭白裙的倩影。 “按国内的标准......我早就是个杀人狂了......” “可泠雨这个鬼地方......连基本的秩序都没有......” “为了活下来......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我不得不这么做......” “在战场上杀敌......干掉那些有罪的人......我可以做到心安理得......” “但是那些俘虏......他们根本就没有错......甚至都没有任何威胁......” “还有她......还有她......” 李暮雨声音静谧，不知何时起逐渐低沉，最终则演变成呆滞无言。面对她的时候，他习惯于展现更好的自己，可有时却也会像现在这样，将毫无防备的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作为对等的回应，她也温顺地展开双臂，把僵如枯木的他拥入怀中。 “各类安慰的话，早就听烦了吧。” “嗯，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我就说点儿别的，比如她是怎么想的。” “您知道她怎么想的？” “还是有很多疑点的，得咱俩一块儿琢磨。” 七色石一役后，李暮雨的很多亲朋好友，都尝试从不同角度给予快慰。可就连韩晴都不清楚，想解开李暮雨的心结，其实不光要关心这个“他”，实则更需要关注谁人“她”，所以这些快慰往往收效甚微。 上官凝漪这一番话，便犹如一针兴奋剂，让李暮雨登时恢复了精神。青年重新坐直身子，开始道出更多细节，而随着议论的不停深入，很多未解的疑团也被重新放到台面上。 “人类想要驾驭灵能，必须先有灵能器官，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上官凝漪反复询问，待确认没有漏掉任何细节，方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您没目眩，并且也没看错，那我就只能想到一个词：‘无垢’体质。” “我小时候听过这种说法，不过是在反诈骗节目上。”李暮雨眨眨眼，表情却不像在怀疑，更像是在等少女的后话。“要照您这么说，无垢这种体质，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 “我家古籍有记载，是种罕见的变异。”上官凝漪垂目沉吟，回忆少焉后缓缓开口。“这种体质很非凡，虽然没有灵能器官，却能调动天地能量，洞察力远胜于常人，但是数量非常稀少，似乎也很难靠繁衍来启继。” “听着挺吻合，八成就是了。”李暮雨闻言点了点头。 “想印证的话，回头可以找少老。”上官凝漪建议道。 “嗯，不过既然是真的，她为啥不明说呢......”李暮雨挠了挠头。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怕被当做骗子，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上官凝漪用手背托住脸颊，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不过比起别的那些，这个问题还真算不上什么。” 白雨薇的诸多嘱托，李暮雨平时绝少提起，如今却详细说与上官凝漪听。对于回乡后的琐碎，上官凝漪并未太关注，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可有关苗倩倩的内容，她却在细节方面多有留意。 “当时她跟我说，要是能找到倩倩，就帮着给带回国内。”李暮雨撑开拇指和食指，反复揉捏自己的下巴。“她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是在后年之前就能返来，因为倩倩的奶奶马上八十了，办寿宴的时候肯定希望孩子能在。”
“当时的后年，也就是现在的明年。”上官凝漪确定了时间节点。 “嗯，然后她也早就发现，泠雨里面没有‘老失踪者’了。”回忆起白雨薇的话，李暮雨无端皱起眉头。“当时也没往深了想，不过这回闯完杀阵，听张少老说起‘周期’，我再回头琢磨这些话......” “反正也是猜测，无妨大胆点儿。”上官凝漪接过话头，顺着李暮雨的思路往下说。“臆测也好，模糊的推断也罢，总之在谁人时间点上，她大概是感受到了某种危机。某种危及自身、整个人类族群、甚至整个世界的危机。” “可她为什么不直说呢......”李暮雨再度陷入困惑。 “谁知道......谜语人真麻烦......就不能说清楚了......”上官凝漪摊了摊手，对此同样颇为无奈。“不过抛开这个不谈，从另外一个嘱托来看，她的确拥有远超常人的洞察力。” “她知道我的爱很排外，所以希望我来爱上更多的人。”李暮雨在某次闲谈时，曾隐晦地向苗倩倩提过这些，而在上官凝漪面前便直接指名道姓。“明显才第一次碰头，她就把我看透了，她真的很了不起。” “因为这样一句嘱托，一直在这么做的您，也同样很了不起。”上官凝漪温婉一笑，旋即优雅地抻了抻腰背。“虽然没有根据，虽然不太确定，但咱俩说了这么多，我对她的想法倒是有些想法了。” “嗯？”李暮雨难掩好奇，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您说得没错，只要她是个人类，就会有动机和立场。”上官凝漪摆正了坐姿，语调也变得更加正经。“可要想准确分析动机，那是需要渐渐抽丝剥茧、全面掌握这个人的过来的。现在既然没这个机会，那我就只能泛泛猜测------她所图的东西，要么高尚之至，要么阴暗至极，要么是出离了正常人理解的追求、以至于在我们看来像是麻木不仁。甚至可能三者皆有。” “嗯，说得通。”李暮雨沉吟少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通过那几件托付，大概还是可以认为，她心里是充盈着爱的。”上官凝漪语速变慢，斟酌着更加准确的描述。“只不过她在表达爱的时候，可能用了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所以在我自己看来，最靠谱儿的答案是......” 上官凝漪说到这里，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轻盈地展开两条胳膊，两手向上平摊了几秒。 正是在谁人阴沉的午后，白雨薇曾经做过的动作。 “不局限于某些个体，不局限于某个组织，我的立场远远不止于此。”上官凝漪换上了清冷的口气，竟与白雨薇有几分相似。“我对这个世界爱得深沉，对我们的种群爱得深沉。现在我发现了某些东西，某些能危及人类种群、甚至整个世界的东西。可是因为某些原因，我没法把这些说出来，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走我自己的路。即便这样一条路是以某些同胞、甚至我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逻辑上没毛病，的确能说得通。”李暮雨沉思后缓缓点头。 “所以在此之上，还有进步一推测。”上官凝漪紧接着说道。 “嗯？什么推测？”李暮雨被勾起了兴趣。 “她看您顺眼，就把您绑了。”上官凝漪两手一摊。 “哈？什么东西？”李暮雨听得满头雾水。 “反正现在这么看，她是希望您能回家的。”上官凝漪捏了捏头皮，缓慢构建出更为清晰的语句。“我们可以猜测，不管她图什么，目标大概不在泠雨，而是在远方的故乡。她虽然体质很非凡，但毕竟不太擅少战斗，之前进了齐乱刀的贼窝，就算感觉不对劲也没啥好办法。然后您们来把桌子掀了，不光弄出了一个烂摊子，还同时带来了危机和机逢，更让她看到了实现愿望的可能。所以她在认真权衡以后，决定冒一次险赌上一回，把自己的意志压在您身上。” “要说的话也能说通，但是完全没需要啊......”李暮雨揪住头发，脸上尽是困惑的表情。“她自己也很清楚，哪怕有一丁点儿透露表现，哪怕展现出一丁点儿求生欲，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带走......不管她想做什么，只要当时跟我走，后面再渐渐实现不就完了，根本犯不着把她自己搭上啊......” “她也许是觉得，当时的您们还不够，还没有替她完成希望的资格。”上官凝漪素手轻扬，取过李暮雨的佩刀，用指尖划过刀刃，便有鲜血溢出。“就像一个年迈的刀匠，急切想打造一口宝刀，某一天刚好捡到一块神铁，又刚好在山顶上逢见了天火。她知道一旦过错这场天火，那么不管手里有多少神铁，都没法锻造出心仪的宝刀，所以就把自己的血喷在了神铁上。如果这么来理解的话，您完全没需要心怀愧疚，因为她只是她在利用您们罢了。” “您这分析，还真是惊世骇俗，哪儿有这么利用人的......”听了上官凝漪的分析，李暮雨不由得苦笑连连。“才头一回碰头，就敢押宝陌生人，然后还是一群敌人......押宝不说吧，筹码还挺大，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只为给我们的脑袋打个升级补丁......” “只是一种猜测，没准儿真相刚好相反。”上官凝漪将横刀插回鞘中，手指尖端冒出枯荣气，伤口也随之愈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恐怕最后还得回国求证，从她另外那些嘱托入手......不过不谈这些，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您这一年以来，完全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李暮雨一时语塞。 “您之前说过，要是没有她，您是闯不过幻境的。”上官凝漪重心前倾，轻轻握住李暮雨的肩膀。“某种意义上说，她间接救了所有人，给整个世界留下了希望，而这也正是她本人的夙愿......因为您的存在，她的生命得以延续，只要您继续勇往直前，她的意志就会永不熄灭，为整个人间带来光与热。” “凝漪......” 七色石一役以后，若有人提起白雨薇，李暮雨要么装作若无其事，要么干脆阴沉着脸闭口不谈。可听了这样一席话，他却哽咽地欲言又止，最终泪如泉涌地抱紧了她。 自打青藤成立以来，他便很少再流眼泪，更遑论这般撕心哭嚎。 然面对知心的她，他却再也难能自已，百般心绪如决堤般喷涌。 “仁者诚然可贵，可世界危在旦夕，大家最需要的不是仁者......”上官凝漪轻启朱唇，在李暮雨耳畔温言软语。“大家最需要的，是那些甘愿赴汤蹈火、不惜身陷地狱的修罗......完成这场试炼，继续一往无前，带领大家走出地狱，让我见证您的不凡......回到故乡以后，您想要的答案，我伴您继续找。” 怀抱着痛哭的青年，上官凝漪娓娓道来，银铃之音宛若呢喃。 明月逐渐高升，嚎啕之音渐成啜泣，随时间的推移消弭无形。 李暮雨擦干眼泪，双眸重新恢复神采，仿佛煜煜生辉的晶石。 “凝漪，有您真好。”李暮雨坐直身子，握住上官凝漪的指尖。 “这要是小晴在，您又得挨顿揍。”上官凝漪露出一丝坏笑。 “......”李暮雨咽了口吐沫，余光飞速环顾四周，两只手下意识松了劲，过得少焉又大着胆子抓紧。 “行啊您，两年多不见，胆儿也肥了，疑心也膨胀了......”上官凝漪笑意吟吟，轻轻捏住李暮雨的手心。 “嘿......”李暮雨会心一笑，丝滑地翻转手腕，十指缓慢轻柔地用力，与上官凝漪扣在一起。 朦胧的皎白月光下，年轻男女十指相扣。 时间仿佛停止流逝，唯闻吐息逐渐趋同。 “反正吧，那天您听见的，全是我的肺腑之言。”李暮雨面色赧然，语气倒还算刚强。“我这人吧，您也知道，有贼心没贼胆儿。如果没这么一出，刚好让您听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 “还不了解您，当时跟学校里，有那么多机会，您愣是一次没把握住。”上官凝漪噘起嘴巴，佯作不满地轻哼了一声。“现在又多了个韩晴，您敢跟我说就见鬼了。” “......”李暮雨无言以对，唯有讪讪一笑。 “唉，您知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上官凝漪松开李暮雨，自顾自把脸扭到旁边，语调也添了一抹淡淡的幽怨。“为了您做了那么多，结果连点儿透露表现都没有......” “对不起......”李暮雨心里有愧，明知对方是假嗔，仍旧不免惴惴。 “那您准备怎么补偿我？”上官凝漪扬起眉毛，瞬间换了张笑脸。 “嗨，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方面我一直不太灵......”李暮雨挠了挠头，一张老脸竟也飞起暗红。“反正，反正吧，反正我怎么想的，您基本也一清二楚。您就跟我直说吧，我怎么做您才高兴，省得我猜错了再惹您生气......” “这可是您说的？” “嗯，都听您的。” “把她踹了，跟我好呗。” “？！” “噗嗤......哈哈哈哈......” 李暮雨原本全神灌注，只等着少女划下道来，闻言却几乎心脏骤停，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望着冷汗狂冒的青年，上官凝漪再也憋不住劲，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疑了？” “差点儿......” “爱情降智，诚不我欺。” “......” “小雨哥，我的想法，您知道的吧。” “......嗯？” “虽然是背地里念叨，但姑且四舍五入一下，就算您坦诚相待了吧。”没等李暮雨回答，上官凝漪便自顾自往下说。“情感上的事儿，我喜欢讲公平。既然您都坦诚相待了，我也就不应藏着掖着。” “......”李暮雨不明其意，没来由有些紧张，安静地等待下文。 “我妈是个贪心的人，年轻时候故事很多。”上官凝漪站起来，在月光之下踱步，两只手背在身后。“情爱这方面呢，我比她要迟钝，需求也不算多。不过毕竟耳濡目染，在观念上比较自由......我欣赏的人，我希望他眼里有我，但我也不要求他眼里只有我。” “......”李暮雨微微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之前我跟您相处吧，说实话顾虑挺多的，患得患失畏首畏尾。”上官凝漪衣摆轻旋，将背影留给李暮雨。“等您真失踪了，我才开始后悔。后悔之前那么多机会，为什么就没好好把握......想着如果还能见到您，不管您想干什么，我都伴着您......哪怕缺胳膊少腿儿，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我也天天推个轮椅，带着您逛街晒太阳。” “凝漪......”李暮雨落得无以名状，喉头轻轻吞咽了几下。 “我虽然一直都在找您，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着保不齐来世见了。”上官凝漪扬起脖颈，将绝美的侧脸展露给李暮雨。“结果倒是意外的惊喜，您不光活蹦乱跳的，连本事都见少了......那天在圣宫里头，我拿着通天镜往里看，瞅见您一个人站在石台上......底下那么多人，都在朝您行礼，都在跟您叫好，简直太壮观了......那种模样根本掺不了假，分明是把您当救世主了。当时就觉得，真的好帅啊......” 无垠青空之下，少女负手而立。紫衫猎猎，青丝翻卷。 侧脸勾勒着银辉，款款柔光延展漫溢，映出摄人心魄的美感。 待到某时某刻，少女蓦然回顾回头，眼波宛若秋水，漾起层层涟漪。 浅灰瞳仁中央，映着一张失神的脸，仿佛被勾走了七魂六魄。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该坦白的都坦白了。”上官凝漪莲步轻移，转身回到李暮雨面前，轻轻揪住青年的前襟，眉宇间尽是通透与坦然。“所以您要想左拥右抱，其实难点不在我这边。” “......” “行啦，不早了，赶紧返来吧，省得又挨锤。” 望着怔怔的李暮雨，上官凝漪妩媚一笑，忽然间如灵蝶般飘远。 李暮雨则呆立原地，盯着那道消失的倩影，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