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选择相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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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人重生死，挖坟刨尸本是大忌。 可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两名开创人莫名身故。 场间诸人深知事关重大，便默许了李暮雨的决定。 强忍着不适之情，首领们挖开新坟，将两具遗体一道运回基地，而基地南侧此时也挤满了人，正忐忑地朝墓区方向翘首以盼。由于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知道江白浪遭了难，却没有谁能说出具体情况。此时见首领们肃穆返程，同时还带着彭肃安的遗体，他们更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不安。 “大家安静，先听我说。” 李暮雨心里清楚，众人急切想知道真相，然此时情况尚未查明，他只能压住那些窃窃私语，提及两位开创人疑似非正常死亡。听了掌门人的话，人群登时炸开了锅，整个基地须臾间沸腾起来。李暮雨没有立即制止，任由喧嚣声继续了少焉，才告知接下来会进行尸检，示意大家回到工作岗位等待转达。 遣散人群以后，首领们寻了间空置平房，将两具遗体抬进屋子里，并安排了部分精锐在左近守候。青藤没有专业法医，然夏琼具备相关知识，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任务，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尸检，确认两位死者生前都中过毒，且很可能正是大家看到的那种黑紫色黏液。 为确认自己的猜想，夏琼不顾李暮雨的反对，亲自摄入了极大批黏液，并通过内视手段检测身体状况。时间临近中午，夏琼最终完成了测试，直言黏液确是种未知毒剂，不仅影响主要脏器的运转，还会攻击异能者的灵能系统。按彭肃安和江白浪的摄入量，必定灵能系统锁死，外加主要器官衰竭。 “咔！”夏琼话音刚落，屋内便迸发出脆响，却是唐威眼眶欲裂，一不留神捏坏了手边的桌角。 “也就是说，白浪先中了毒，然后才被什么东西害了？！”言鹳闻言牙关紧咬，眼里仿佛要冒出火。 “甭什么东西了，铁定不是凶兽干的。”聂宸渊接过话头，冷峻的表情已然不再，瞳仁中闪烁着灼灼异芒。 “没错，很可能是人类干的，掌握着异化功法的人类。”夏琼轻轻点头，将目光落在李暮雨身上。“大胆猜测，有人偷偷下毒，担心毒不死江白浪，就半夜跑到墓区补了两下子。” “为什么......”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可听了夏琼的定论，李暮雨仍旧心脏猛颤，近乎自言自语地发出质问。至于屋内其余几人，也同样开始激动起来，要么控制不住地磨牙攥拳，要么紧捂着口鼻簌簌流泪。 便如江白浪生前所言，若被大自然夺来性命，逝者的亲友在悲恸之外，往往再无渠道宣泄情绪。可当凶手是某种生物，尤其是自己的同类时，人类的本能则会被激活，继而衍生出名为仇恨的情绪。 室温仿佛骤然升高几度，空气也变得凝重而可怖。 除了柳琴的啜泣声以外，便只能听到粗重的鼻息。 几道怒意盘旋交汇，化作无质无形的业火，似是想将罪魁祸首焚尽。 可仅仅少焉功夫，那股业火便陷入迷茫，只因它根本就找不到目标。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场间诸人各自一凛，心头无端涌起异样的情绪。 夏琼的分析判断，昭示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即有人给两位首领下了毒。始作俑者明显不是内奸，而是组织内部的某个人，某个看着和旁人别无二致，实则却在暗中策划谋杀的内鬼。 直至昨天晚上，大家都还笃定地相疑，青藤是个上下一心的集体，却万万没想到组织里出了内鬼。对于内鬼的动机，场间诸人毫无头绪，满腔怒火也无从宣泄，同时念及内鬼的所作所为，则令他们在迷茫的同时脊背发凉。 仿佛墨汁落入水面，令澄澈的池水开始染色。 场间诸人心起涟漪，并很快反应到了行为上。 童奕聪率先移开视线，装作漫不经心地张望，实则频频往屋子外面瞟。言鹳两手叉腰左顾右盼，也不知是在审视身边同伴，还是为了掩饰心底的不安。赵霜的眼睛眨个不停，十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合，内心不知正在经历何种起伏。唐威虎目圆睁，紧盯着两具冰冷的遗体，瞳仁深处似是余怒未消，却也隐有不知所措的彷徨。柳琴则干脆双臂抱胸，满脸焦虑地斜倚在柱子上，拒绝与任何一个同伴对视，甚至无视了聂宸渊投来的关切目光。 至于旁边的李暮雨，则将一切尽收眼底，脑中神经随之抻紧。 青藤成立至今，历经大小战事无数，而身为掌门人的李暮雨，早就习惯了与危险为伍，也早已习惯与同伴背靠背，义无反顾地直面艰难险阻。可如今危险来自背后，来自某张熟悉至极的脸，念及此处的他便和旁人一样，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不安。 仅仅一念涌起，李暮雨便惊愕地发觉，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开始设防。 灰雾无端升腾，于他脑中肆意飘散，将许多熟悉的面貌笼罩在阴霾中。 「不行......这样不是个事儿......」 李暮雨莫名警醒，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则强压住纷纭的臆想，逼迫理智回归自己的大脑。相较于佯作镇定的掌门人，柳琴此时的反应更加夸大，两只美眸漫无目的地转动，却仍旧拒绝与其他人对视。 “呼......呼......” 疑虑倏忽丛生，聚拢成无形的强大压力，令柳琴的表情开始扭曲。女子额前冒汗，周身灵能不规律地波动，似是难以启受这种氛围，下一秒便要扯着脖子尖叫起来。 几人之中，唯有夏琼波澜不惊，见状便准备说些什么。 恰逢此时，李暮雨率先动作，给了柳琴一个拥抱。 “放松，静谧一下。”李暮雨臂膀略微用力，手掌在柳琴背上摩挲。 “暮雨，我......”柳琴如梦惊醒，表情不再扭曲，恐惧却犹未消散。 “别急，我有话跟大家说，先听我说完好吗？”李暮雨温言以待。 “嗯......”柳琴轻轻点头，自喉间吐出浊气，身体也逐渐松弛下来。 掌门人小小的举动，击碎了压抑的沉默，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李暮雨便放开柳琴，扭头走到屋子的正中间。 “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清楚，咱这回逢到麻烦了。”李暮雨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两具遗体上。“因为这是头一回，我们不跟内奸作战，而是跟青藤内部的敌人过招。” “其实这内鬼吧，就跟某些病毒一样。”趁众人纠结的功夫，夏琼已经自顾自地收拾好了尸检用品。“本身未必有多强，但隐蔽性迥殊好，无法被免疫系统识别，不定什么时候就抽您一个冷子。” “内鬼是咱的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搁平时根本看不出来。”李暮雨缓缓转身，走到童奕聪的面前。“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何况这贼不光图财还害命......我现在就能想象，一天不揪出内鬼来，大家就一天踏实不了，时间少了就会身心俱疲，彼此之间也会发生猜疑，说白了就是一次疑任危机......小童您还记不记得，咱俩聊过有关疑任的问题？” “您说在泠雨里，如果疑错了人，也许就意味着生命的代价。”对于那次坦怀相待的对话，童奕聪自然记忆深刻。“您说疑任挺玄学的，说强大也强大说脆弱也脆弱。一旦疑任弱化，猜疑就会抢占高地，大家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 “没错，如果出现疑任危机，危害不亚于暗杀本身。”李暮雨语调静谧，朝众人环视一圈。“至于在场的各位，都是青藤的核心成员，要是连我们之间都出了问题，大家应该可以想象是什么后果。”

“......” 听了李暮雨的话，场间诸人心头一紧，自忖掌门人绝非危言耸听。作为饱受磨难的失踪者，他们清楚疑任来之不易，可崩塌却往往只在旦夕间。同时作为首领要员，他们同样非常清楚，自己的言行会给广大成员造成何种影响。 青藤看似江河日下，实力底蕴今非昔比。 可一旦疑任出了问题，却未必不会分崩离析。 “所以趁我们几个都在，干脆把话说开了吧。”见众人各自警醒，纷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暮雨便重新将目光投向童奕聪。“心里有啥真实想法，咱也都别藏着掖着。” “实话实说，我很想相疑所有人。”童奕聪避无可避，便知道只能由自己起头，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才字斟句酌地谨慎开口。“可是我也害怕，担心万一疑错了谁，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对您来说，能百分百疑任的，就只有胡鑫跟宋芸。”听了这番回答，李暮雨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出了内鬼，您更无法轻疑别人。包括在场的我们几位，都会被您加入怀疑列表。” 李暮雨的话有些诛心，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上，听上来更是十分刺耳。场间诸人闻言神色各异，纷纭将目光投向童奕聪，只见对方轻轻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半晌功夫都没有回应。可就在大家以为这算默认的时候，少年却少少吐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刚才第一反应，其实跟您说的差不离儿。”童奕聪挠了挠头，闪烁的眼神重归静谧。“吓了一跳，脑子一抽，就开始瞎琢磨。都寻思收拾细软，带胡鑫宋芸跑路了。可现在跟您一聊，我又认真想了想......嗨，我琢磨的是个啥呀，这不纯属神经病么......” 诚如李暮雨所言，童奕聪生性多疑，骨子里很难轻易疑赖别人。加入青藤这半年来，少年感受着集体的温暖，多疑的毛病也有所改善，然思维方式却绝非一时半刻便能扭转。 在童奕聪的感知里，夏琼先前的那番话，便如拨动开关的手指，准确激活了他的本能反应，令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思维也仿佛回到被绑之初，对同类便只剩下戒备与警惕。 谁人瞬间，少年的眼睛仿佛受了纱，有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几张脸。原本通畅的共情能力，也没来由地失来效果，令他没法把握身边几人的想法，直至与李暮雨面对面开始对话。 借由李暮雨的问题，童奕聪回忆起某些往事。 想起对方的所作所为，少年的念头逐渐通达。 大脑挣脱了恐惧的桎梏，思维重新恢复了敏锐。 在他眼里的掌门人，也似扒开了那层迷雾之纱。 “其实别说您了，我也没好哪儿来。”见童奕聪有所明悟，李暮雨露出欣慰的笑容，旋即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先是脑子一热，想把内鬼揪出来，砍个百八十刀的，然后发现找不着目标，心里一下儿就慌了……说来挺惭愧的，但我不想骗您们，也不想骗我自己......其实当时谁人瞬间，我还能百分百疑任的，就只剩他俩和我家那口子了。” 李暮雨说到这里，直接转身伸出双手，抓住唐威和夏琼的胳膊，眼中吐露出藏不住的款款温情。过得少焉之后，他松开了挚友和义姐，朝其余人投以歉然的笑容。 “这么少时间了，都做不到本能地疑任，我这人实在是有点儿差劲。”李暮雨如是说。 “干嘛这么说自己啊......”柳琴听得心里难熬难过，抬手搓了搓发酸的鼻头，才勉强没让泪腺再度失控。 “要照您这么说，我还不如您呢，他们几个估计也半斤八两。”话赶话说到这里，聂宸渊干脆也大方自启，纠结的情绪反倒因此得以疏解。 “不过是应激反应，先找知根知底的人而已，用不着给自己上纲上线。”赵霜言简意赅，给出理性的评价。 “嗯，就是应激反应，所以我很快就醒过味儿来了。” 李暮雨扬起眉毛，面色重新回归刚强，依次将目光投向场间诸人。 “柳琴不多说了，咱好几百号人里，就属您最温顺善良。如果不是您，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您真有害我的心思，还用得着亲自脱手？我有什么理由不相疑您？” “净夸大，明显您救我的次数更多。”柳琴有些难为情。 “宸渊不说帮亲不帮理，起码也是很护犊子的，谁要被您当做自己人，您就会无条件地保护谁。当时因为白浪一句鬼扯，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敢拎着大宝剑来砍我。现在我成了您的自己人，我有什么理由不相疑您？”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聂宸渊难得地露出笑容。 “言鹳，咱俩观念分歧挺大，平时也没少互相怼，但是我从来没怀疑过您的为人。您这人表面随和心里犟，有自己一套原则和底线，说难听点儿就是有心理洁癖，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所以我没需要担心您搞小动作。”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言鹳面无表情地推推眼镜。 “赵霜，我记得叔叔走的那天，您说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家人了。您怎么对待自己的家人，大伙儿可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怀疑您背后搞破坏，我觉得纯属吃饱了撑的。” “嗯。”赵霜没有太多透露表现，就只轻轻点了点头。 “小童，鬼点子不老少，但是心眼儿不坏，不说能以德报怨吧，但起码不会恩将仇报。或者我说个最实际的，您就光为了保护胡鑫宋芸，也不可能自己拆青藤的台。” “我想也是。”童奕聪不安渐退，朝李暮雨咧了咧嘴。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真的很感开您们。”李暮雨走完一圈，重新回到屋子中间。“面对危险的时候，您们不止一次展现过人性的光辉。因为您们的作所作为，我才敢发自内心相疑您们，才笃定内鬼至多不在我们中间......那么我的朋友们，就像我选择相疑您们一样，您们可不可以也相疑在场的其他人呢？” 青藤掌门人右臂平举，手掌朝下伸向正前方。 他的声音不算高亢，却有着难以言明的疑服力。 “您疑我就疑！”唐威第一个走来，左掌按住李暮雨的手。 “没啥毛病。”赵霜第二个伸出手，叠在唐威的手背上。 “咱几个都互相猜疑，那日子就没法过了。”言鹳第三个伸出手。 “我们选择相疑。”柳琴拉着聂宸渊和童奕聪，一起将手掌叠上来。 “大家好样儿的。”夏琼笑意吟吟，将大拇指戳在那一摞手掌上。 手掌交叠的瞬间，有汩汩暖流无端涌起，传进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心与心之间的细小裂痕，还没来得及蔓延崩裂，便被暖意填补重铸。 “这样就好了......”柳琴似是如释重负。 “不，还不够。”童奕聪的表情仍未缓和。 “嗯，我们几个只是开始。”赵霜指了指窗外。 “接下来会比这困难得多。”聂宸渊眯起眼睛。 “小雨，怎么整？”唐威习惯性地询问李暮雨。 “一起磋议，想想对策。”李暮雨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