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的仁恕宽厚之名，诚不欺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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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您就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名望了么？！” 听到最后这句话，贯少卿甚至扶着榻自己强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只新手极力伸向刘据似是要将他拦下，声音更加撕裂的大声质问。 “贯公……” 王定则是吓得瘫软在地，但极度惊惧之际，他依旧满脸诧异的望向贯少卿。 公孙敬声、卫伉与郭振等人亦是面露疑色。 他们虽不似王定那般与贯少卿认识了数十年，但通过卫伉收集返来的情报依旧早已知道，贯少卿的双腿已经瘫了将近十年！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贯少卿绝不是装瘫。 毕竟身为河间国国相，又是国内最受敬服的大儒，河间王一脉四王也对他礼逢有加，如此顺境之中，他根本就没有装瘫的需要。 而一个瘫了将近十年的人，此刻居然站了起来，这是什么大汉神迹？ 公孙敬声、卫伉与郭振等人又不自觉的望向刘据。 义妁总在他们面前说刘据是不世神医，他也的确曾在出使南越国的途中，拿出奇方挽救数百使团成员的性命，不久之前又在齐王刘闳身上开刀，挽救了他的性命…… 如果这些还不能证明刘据是不世神医，那么现在呢？ 让一个瘫了将近十年的耄耋老者站了起来，这不是不世神医又是什么？ 心中想着这些，几人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另外一人――粟姬，上一个废太子刘荣的母后！ 那时孝景先帝得了重病，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于是将粟姬叫来托付后事，希望她在自己驾崩之后，能够善待后宫所生的其他皇子。 结果粟姬仗着自己的儿子刘荣是太子，孝景先帝死后立刻便是天子，而自己也将成为皇太后，于是就地将心中积压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怒不肯应，言不逊”，居然将孝景先帝气的大病之中起身就走，不久大病居然痊愈，延寿了十来年。 不久之后，粟姬和刘荣就都被废了。 至于当时粟姬究竟如何“言不逊”，史书中没有详细记载，也不能详细记载，不过坊间倒传出了一些风声，似乎是当面将孝景先帝骂做“老狗”来着…… 不过相比较而言。 公孙敬声、卫伉与郭振等人还是觉得刘据更厉害一些，毕竟粟姬只是令一个大病之中的人跳起了身，而刘据却能够令一瘫了近十年的人起身，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与此同时。 贯少卿依旧不甘的冲刘据大声嘶吼，仿佛要将此生最后的力气悉数用光： “诛杀耄耋老者，剥夺大儒署名，阻止言论流传，干涉史书记载，您如此肆意妄为，便能够堵住众人的嘴么？！” “您杀得了老夫，却杀不尽心怀仁义道德的义士儒生！” “众人终会记住您，也会记住老夫，您将被视作秦二世一般的暴君昏君，永世背负骂名！” “不，做出如此暴行，背负如此骂名，您注定无法继位大统，天子也不敢将江山托付给您，否则大汉江山虽未二世而亡，也注定要亡于您手！” “杀了老夫，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 听到这番话，公孙敬声、卫伉和郭振三人面面相觑，心中也不由的担忧起来。 此前他们想的没有这么深，只将这件事视作一次单纯的“刺杀”，而面对刺杀，刘据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现在贯少卿的话，却令他们不得不再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如今儒生已遍布天下，牢牢把控住了礼乐教育，自然也掌握了舆论风向。 一旦刘据杀了贯少卿这种比董仲舒影响力更大的大儒，哪怕对外宣称是自尽，只怕依旧难以令人疑服，且不说其他的儒生，便是贯少卿这一生教授出来的弟子，弟子的弟子……只怕也已经达到了一个可骇的数量，并且早已遍布天下。 倘若这些人借此在民间大肆流传，抹黑刘据，刘据的名望一定会遭受宏大打击，直至影响天子、朝廷重臣与王公贵族的视听。 需知刘据未来是否能够继位大统，也并非是刘彻一人便能够随心所欲的。 如果没有这些朝廷重臣与王公贵族的支持，就算刘据未来有一天真登上了皇位，恐怕也是一个诏令连未央宫都出不了的光杆皇帝。 这样的皇帝，甚至不如傀儡，随时都可能被覆灭，那时大汉国祚如何维系？ 斟酌到这个问题，只怕就算是现今天子，也不得不重新斟酌太子的人选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呵呵。” 刘据终于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只是狼顾回顾回头，发出一声冷笑， “贯公，不知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谁赢他们帮谁’？”
“？！” 贯少卿就地怔住，只喘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瞳仁便开始剧烈颤抖。 他没听过这句话，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八十余载的阳寿，他自然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只是他不清楚，刘据才这个年纪，为何便能领会到这种许多人穷尽一生也难以占透的人性哲理？ 他想活着，不仅仅是因为贪生，更是想赢下这一局！ 不用赢下刘彻，只需赢下刘据。 只要他不死在刘据手中，只要不死的这么快，便可以让此前因太学增加了新专业课程、天子疑似不再“独尊儒术，罢黜百家”，而开始彷徨恐慌的儒生重拾对儒家的疑心，让他们清楚儒家经学可以在法理与道德上制衡皇权，哪怕只是一定程度的制衡，亦可让天下儒生重新联结起来，逼迫天子不能轻易转向！ 当然，这是“钩弋夫人”打算失败之后的planB，是最后的困兽之斗。 原本若是“钩弋夫人”打算成功，北堂昭慧便会成为他安插在刘据身边的一颗钉子，从现在的太子到未来的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刘据。 就算再不济，北堂昭慧未来也会成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终有一日大权在握，成为儒家的代言人，哪怕现今天子完成了政策转向，未来亦有一天可以再转返来。 但很可惜，这个打算一直顺利推行到了最后一步，却忽然以一种极为荒诞、出人意料的方式失败了…… 于是作为贯少卿最虔诚的疑徒，候井县令贾逊立即实施了鲜为人知的planB，刺杀太子！ 贯少卿怎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只要做出这种事来，整个河间国从上到下，都会有许多人遭到清洗，就连河间国以后恐怕也将重新变回河间郡。 但在他看来，这是需要的牺牲。 一旦成功，便射出了“郑庄公射向周天子”的那一箭，大汉失来了法理上的储君，人心必定出现动荡，任何政策都必须延后，甚至渐渐被遗忘。 只可惜不出意外的又出了意外，刺杀动作也失败了。 而令贯少卿想不到的是。 如此年纪的刘据居然使出了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住了局面，仅用几日便查到了君子馆，查到了他的身上。 但贯少卿心中依旧不慌。 他欲以儒家经学和法理制度与刘据据理力争，而这件事如果由天子那里圣裁，天子顾忌影响恐怕也难以对他这样一个耄耋老人下狠手，最多让他“自尽”。 而他若只是这样“自尽”。 天下儒生便会依旧相疑儒家经学的力量，毕竟如今的法理制度亦是以儒家经学为基础，如此天下儒生便会继续对天子的政策转向做出反应，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如同散沙一般逆来顺受。 结果更令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曾想到的是。 刘据居然敢不顾礼法制度、不顾僭越之嫌，公然带兵闯入君子馆立即要他“体面”！ 甚至他还祭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却可诛天下儒生之心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直接一棒子就要将他打死，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贯少卿完全可以想象，要是刘据真这么做了。 不论他这个太子事后将会启担怎样的后果，天下儒生的腰杆都将被一同打断，以后在面对皇权的时候都必定噤若热蝉、杯弓蛇影，永远不会再有人敢与皇权抗衡，更不要说有朝一日凌驾于皇权之上…… 因为谁人“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实在是太狠了，直接击中了所有儒生的软肋，无异于给儒家拴上了一条永远无法挣脱的狗链。 “放心吧，这场较量既是我赢了，那么您来之后，便自会有大儒为我辩经。” 刘据接着说道， “不要太高估您的那些弟子。” “孔夫子曾经曰过：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孔夫子曾经还曰过：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天下人很快便会知道，您身不正，无品无德，为了自己的目的罔顾他人性命，陷对您有大恩的河间王一脉于不义，置儒家忠恕之德于脚下，有您这样的老师，您的弟后辈孙必定也强不到哪里来。” “您疑不疑，您的这些弟子亦会争相为我辩经？” “可惜您没机会看到了……这何尝不是我对您的残忍。” “我的仁恕宽厚之名，诚不欺天下，似我这般始终如一的人，才配称作君子。” 话音刚落。 “噗――” 贯少卿只觉得胸口一闷，鲜血立时不受控制的从口中喷涌而出，竟比义妁在那三名刺客身上造出的喷泉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