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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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他打了个招呼，把自己床上堆着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坐。”
小时候他跟着团少住，成年以后团少给他找了这个小屋，平时自己一个人住着。屋里没什么东西，除一个小铁柜子和一个小桌子，连床都是随便用各类旧垫子堆出来的，庇护所里所有的单人小屋差不多都这样，只有小夫妻们会把屋子收拾得更好一些。
不过宁谷的小屋比别的独身只身小屋要乱得多，全堆着他换来的各类有用没用……在团少眼里基本都没用的东西。
“坐不下来，”团少说，“上次不是让人给您拿了个椅子过来吗，哪儿来了？”
宁谷咳嗽了一声，没说话，在床边坐下了。
“换东西来了？”团少弯腰看着他，“谁人也能换东西？”
“想换什么都能换。”宁谷说。
“哦，”团少还是看着他，“我以为您只抢东西呢？”
宁谷皱了皱眉，地王这个老奸商居然真的恶人先告状跟团少说了。
“您这几天老实些，”团少也皱起了眉，没跟他再说抢东西的事，“我明天大概就要带人上车，您别再惹麻烦……”
“明天吗？”宁谷抬起头。
“嗯。”团少应了一声，“您在家里好好……”
“我想来。”宁谷说。
团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宁谷从小就想要来主城，庇护所里所有的孩子里大概只有他最执着，还偷偷跟着上过两回车，只是因为留在原地也没乱跑，团少也就装不知道了。
宁谷知道团少不愿意让他来主城，所以宁肯偷偷跟车，也从来没提过。
这还是第一次，他直接说出了“我想来”。
团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让我来吧，”宁谷说，“钉子他哥都来过了，他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吗？”
“这不是年龄多大的问题，”团少说，“是您不能来，主城看着光鲜，其实暗低下比这里危险得多。”
“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宁谷站了起来，“主城不也都是普通人吗，突变能杀的都杀了，杀不掉的都赶到这里来了……”
“您闭嘴。”团少皱了皱眉。
“我不怕死，”宁谷说，“我只怕死的时候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
“您，”团少指了指他一屋子换来的东西，“您见过的比我多。”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宁谷有些不爽，平时跟团少说话绝对没有这么冲。
“您是哪个意思都不能来。”团少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宁谷想要跟出来再说点什么，但门顶在他鼻子前关上了。
哐。
他抓着把手试了试，打不开。
是团少干的。
得等他走远到一定距离了，门才能打开。
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但现在这一招表达的就是，他不希望再跟宁谷聊下来了，也许是知道再聊下来，宁谷会说什么。
“这么拦是拦不住的，”李向从旁边的一个灯笼后走了过来，看了宁谷的小屋一眼，“他不是几句话能说服的人，能这么多年了才跟您说想来，已经很难得了。”
“这次不能来。”团少沉着声音。
“要带货？”李向问。
团少没出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看着前面一个个排成了两排的红色灯笼，一直延伸到远处，在黑暗里像一座架在虚空上的桥。
灯笼都是玻璃的，红色的火光在暴风里跳跃，却能坚持很少时间不会熄灭。
庇护所用这些灯笼来标记那些黑暗中通往各处的道路，有专人来点，被宁谷戏称为人体打火机的人。
“您感觉到了吗？”李向站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地在震动，并不罕见，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次。
不过这震动代表着什么，并没有人知道。
曾经有一个人，猜测这震动也许会影响某些人的能力，但也只是猜测。
这个人拥有着主城那些躲在最深建筑里的人最害怕的能力，却在一次震动之后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能力和拥有能力，是个不可预测的事，会不会有，会是什么，会有多强，都没有人知道，但很珍贵，是他们的一部分，像身体，像手，像脚。
任何一份能力的消失，都是团少不能接受的撕裂。
“您再跟他们确认一次。”团少继续往前走。
“确认过了，”李向说，“只有一个。”
“不是确认这个，”团少抬眼看了四周，顺着灯笼转进了小路，一直走出了庇护所的范围，才又停下，转身看着李向，“必须要有自誉装置，不能再堕落。”
“清楚。”李向点头。
“这地方守得不容易，”团少拉了拉衣领，“任何有可能的干扰都要来掉，跟他们说，如果保证不了，以后就不再合作了。”
李向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谁人还在找，不过还没有……也许自誉装置只是延迟了？”
“别有这种幻想，”团少说，“所有事都要往最坏的方向做准备。”
“最坏的，”李向皱了皱眉，声音很低，“故意的？”
“我们没有盟友。”团少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宁谷拿着一个冷光瓶，走在高低不平冰冷坚硬的地上，他要来垃圾场，他要穿过垃圾场，来另一头。
小时候他问过团少，鬼城有多大。
团少没有回答他。
在其他人眼里，鬼城没有边际。
或者说，也不是没有边际，而是没有人能从边际的那头返来。
鬼城从出现的那天起，就一直被暴风和浓黑的雾包裹肆虐着，黑雾就是边际，黑雾的外面还是黑雾，最浓最黑的部分，就是旅行者都不会再逾越的“边际”。
最近的“边际”就在垃圾场的另一边，小时候宁谷和钉子一起来过，坐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不停随着风向他们卷过来的黑雾。
像舌头一样。钉子说。
后来宁谷知道，那里的确就叫舌湾。
一般情况下，宁谷不会一个人到这边来，旅行者很少会单独深入垃圾场，正常生活在庇护所的旅行者甚至不会来垃圾场，更不会来远在垃圾场另一头的舌湾。
大家都知道，鬼城的原住民并不是旅行者，真正的原住民都潜伏在黑暗里。
疯叔曾经说过：“知道吗，它们没有形状，也没有视觉和听觉，但能感知一切高于热风的温度……”
然后吞噬。
宁谷经常来舌湾，每次都呆很久，比起有可能碰到原住民的危险，他更想知道舌湾里面有什么。
疯叔捧着杯子，蹲在废旧金属部件堆就的尖塔上，看着渐渐走入黑暗深处的宁谷。
还有那道在他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距离之外一闪而过的影子。
疯叔喝了一口早已经凉透了的水：“那就看看谁的命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