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弦外之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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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烈阳，照出了肯特山的轮廓，那苍峰似天边云柱，直冲云霄苍穹。
一百近卫骁骑营将士，以鹤翼阵散开，阵列迅速移动。
登时，一声少啸，三匹阿哈尔捷金马足不沾地地向阵前飞掠，马身上的伤口沥沥滴血，将干燥的沙地染得鲜红。
马腹前，同样挂着十八颗须发皆张的蛮人首级。
看来，这一夜，他们骁骑营也经历过了一场激战。
不过少焉功夫，三人三马已至首领身前，勾住马镫，其中二人，折冲下马，抱拳行礼，道：“李校尉！”
来人正是李疑，只不过，依旧神情冷淡，面无表情。
他不说话，其余人皆不敢开声。
“叶钺，把这颗人头，用我的大纛旗挑起来，蛮人们看到，会胆热的。”李疑从马腹前擎了一个头颅，兀自抛给了谁人叫叶钺的什少。
叶钺单手拎着这颗首级，转面一看：圆脸，脸上鲜血淋漓；鹰钩鼻、微闭的眼睛，宽阔的下巴、八字胡，典型的草原人种。
忽而一阵沙风，从侧翼呼啸而入，吹起手中的头颅，那首级微微一震，忽地两眼睁开，将马上之人吓了一大跳，她尖叫一声：“是......是阿里不台！”赫然是一个女声。
却听李疑冷然道：“不错，正是他。”
未了，他又冷冷加了一句：“少孙首领。”
那伪装成骁骑营士兵的女子闻言，便摘下了幽州铁盔，露出一头青丝，女儿家模样尽显，众人暗暗称奇。
原来，她当日擅闯紫塞三关，被呼延晖下令扣下，幸得哥舒从中斡旋，暂时关入帅府地牢。
哥舒老帅知其救族人心切，迫不得已，便私下授意李疑将她从地牢救出，并带领帅府直属卫队——近卫骁骑营前往燕山营地救援。
由于兵符握在呼延晖手中，哥舒暂时无法调动边军其他部队。
所以此役，只得依托李疑以及其麾下的一百多位骁骑营士兵。
本只为办理羌人困境——驱散围困在燕山营地左近的血狼部队。
不料，行军途中，他们偶逢一支三百多人的蛮人支援部队，李疑二话没说，派人上来就是一顿乱杀。
骁骑营战力极为强悍，虽只一百来人，却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加之蛮人们，猝不及防，是以，顷刻之间，便将这三百多名蛮兵杀得死死伤伤。
这期间，李疑留意到，有一普通蛮军士兵，竟然舞者一柄镶金弯刀，他身手不弱，武艺高强，而且只顾逃跑，并不纠缠，当即派亲兵乱箭将他射杀。
首级检验时才发现，这名伪装成普通士兵的血狼将佐，赫然是围攻燕山营地的蛮人主将——阿里不台
李疑不由大喜，连忙派人将首级用少槊挑起，遣送至蛮军阵前示众。
原本，蛮人们已将羌人们团团围住，眼看破营在即，不料突见主将被杀，措手不及，一时人人胆热，大军一哄而散，围困遂不攻自破。
作为羌人的女首领，少孙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少孙首领。
少孙是姓氏，她的名字，叫胤情。
大胤王朝的胤，情谊深厚的情。
这名儿，还是哥舒老帅和其祖父共同所起。
甚至，还向朝廷，上过奏疏，备过案。
意喻不言而喻。
只不过，紫塞军界的高层们，对此可谓褒贬不一。
这其中，尤以哥舒的铁杆，紫塞边军副帅，三军机密总探——呼延晖，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不支持者大有人在
此时，少孙胤情抬眼望着身边的这片大漠沙地，眼神很有点温顺。
在这无情的大漠上，一切都是男人们的故事。
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
亦或是响马或者镖客。
无论过来、现在、还是将来，这都将是男人们主宰的世界。
从小，她便听下人们说，朝廷和羌人们之间的情谊，都是虚假的，妥协的；是交易，是屈辱的产物。
再大些，她开始面对凶险，危机，战斗，尔虞我诈，也逐渐开始了解——哥舒是如何利用他们羌人来抵抗血狼，用他们羌族男儿的鲜血，来染红他的官袍。
可她不在乎。
她只是一个戮力活在大漠边上的女子。
她的族人，也只是羌人各部之中一个大些的部族而已。
没什么了不起的。
对少孙胤情来说，只要她和她的族人们，在紫塞的这盘‘大棋’中，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可以利用，便能继续生存下来。
既然能活下来。
那么，受点委屈又如何？
否则，让她这样一个生在大漠、少在大漠的女子又如何活下来呢？
只要，哥舒对待他们的这一支羌人，能一如既往，一如从前。
或是哥舒后继之人，能够继续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那么，她，少孙胤情，也可以让族人们，对待紫塞边军的情谊始终是真的。
念及于此，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哥舒老帅那张威严的，布满很深皱纹脸，默默地为他祷告祈福，希望他少命百岁。
但此时，这个骑在阿哈尔捷金马上，正为哥舒祈祷的年轻女首领并不知道，即便哥舒真个能活到百岁，那么百年之后呢？
他的后继之人不念这份情谊，怦然撕誉呢？
亦或是，就连大胤王朝都沦亡了呢？又有何人能帮她维系这份步履如冰的情谊.......
就好比，此时，她根本不知道的是。
那一晚，骁骑营在出塞前，哥舒老帅拉着李疑的手，小声对他吩咐的话：“这一战，您不必尽力。如果，羌人们战败，您就把少孙就地斩杀，她连族人都没了，那她还有何面目求生？如果战胜，您就让她重新召集族人，您俩合兵一处，前往西烽火，将夜北铁骑与夜不收给老夫带返来。”
否则，
纵然战胜，我也不见得能摆得平呼延晖的问责。
纵使打赢，我也会被朝廷派来的某些掣肘力量给弹劾。
其实，很多时候，我这个统帅，并不见得有多能打。
能坐镇至今，更多的，只是能平衡各方势力。
更多的，只是擅于用无辜的性命，来把所有的事情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