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杀一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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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溅了李启训半身,火把上的火苗,赫然映着一个须发皆张的人头!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张敬谦,眨眼已经变成了一颗不会说话的头颅。
这位骁骑中郎将挥手一振,甩开刀上的血渍,看也不看,就往腰际一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柄镔铁雪花刀便已收了起来。
库房内,一阵沉默。
众将官的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倨傲,有的静谧,有的微笑,有的则陷入沉思。
但那都是装出来的,掩饰不住的,只有内心惊恐跳动的心脏。
比起北蛮,这位副帅的杀伐之果断,恐怕要更令在场的诸人敬畏。
倒是幕僚常戚风,率先打破了沉静,他拱手作揖道:“副帅,变卖军械,张敬谦该死,可您老也该听听犯官所言,再做处置。”
呼延晖默然有顷,也觉处死张敬谦,过于草率,他叹口气道:“太学啊,您说得对,只不过哥舒老帅临行前,千叮咛万吩咐——咱俩的肩上,担着天大的干系,成日里战战兢兢的,夙夜未尝有怠。可真逢事了,老夫却还是犯了糊涂。”
常戚风点了点头,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人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从仓库深处传来了孩童哭泣声。
哭声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觉愕然,纷纭竖起耳朵,“边军辎重府库竟然会有孩童误入?”
来不及责问当值将官,一行人迅速循声而来,但见:箭库最里处的架子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女孩瘦骨嶙峋,衣衫褴褛;黑漆漆的一对双足,未穿鞋袜,满是灰尘。
她神色惊恐,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黑乎乎的脸蛋滚了下来。
待看到李启训一脸严肃的走过来,谁人女童脱口惊叫一声,哭喊声更甚,身体微微哆嗦,像一只惊恐的小猫。
呼延晖看着女童,眼里那一点冷锐睥睨瞬间消失了,换上的是由衷的慈爱,连忙箭步上前,抱下女童轻声哄道:“女娃娃不哭,不哭,别怕,爷爷和叔叔们不是坏人。”
女童闻言,边挣扎边结结巴巴地讲起来,“不......您们......坏人......为什么要......杀我爹......爹爹对我们那么好......您们为什么......要杀他?”
“您是.......”众人怔了一下,陡然清楚过来,眼前的女童,赫然是张敬谦的女儿。
说到张敬谦,女孩触动衷肠,再也忍不住,愈发地号啕大哭起来。
呼延晖则是浑身一颤,常戚风发现,这位副帅的眼眶竟也渐渐红了!
只听呼延晖动情地说:“女娃娃,您爹犯了死罪,爷爷想赦他,但军法却不能饶他,赦他那就叫徇私枉法。因此,老夫今日宁肯让您记恨一辈子,也绝不能负了朝廷,负了百姓!从今以后,爷爷就是您的家人,您就放心吧……”
两旁肃立的将官们,虽说个个摸爬滚打于刀剑锋镝之中,杀人如麻,心硬如铁,然听到此处,也不禁微微有些动容。
“放开我!”女童猛然尖叫起来,掏出脏兮兮的小手狠狠打在了呼延晖的脸上。
“大胆!”李启训忽然一声雷喝,震得箭库粉尘簌簌而落,他狠狠盯着女童,手下意识握住了刀柄。
女童最是惧他,被他这一吼,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竟一时止住了哭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呼延晖怀中猛然挣脱。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跪到张敬谦首级处,再也无法抑止地抱起头颅,又大哭了起来。
常戚风见状,也快步跟上,从怀里掏出帝都特产牡丹饼哄她,却是怎么也劝不住。
呼延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面前女童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又想起了张敬谦,一时只觉痛心不已,喃喃自语道,“敬谦啊,您当初若是和‘夜不收’的弟兄们一起埋骨格尔贡草原,战死沙场,该有多好啊!多好啊!您......您又何至于落得军法处置,身首异处的下场,您......您”到这里,他也转过脸来,偷偷抹泪。
突然,他似乎响起什么,脸一沉,厉声喝道:“来人,把辎重府库当值将官给老子绑了!”
话音刚落,箭库门口就闪进了一名参将,惊惧地跪在地下,嗫嚅道:“末将,柳......柳关明在!”
“霍,您还挺有自知之明。”呼延晖眼一瞪,冷笑道:“我来问您,您可知罪?”
柳关明看了女童一眼,忽地一头叩倒在地上,砰声直响,嘴里喊道:“末将知罪。”
呼延晖点点头,忽然喝道:“那您还留在此地作甚?与我推出来,斩!”
门外中垒营军校应了一声,上来,就将柳关明拖着就往外走。
不料,柳关明猛然一振,挣脱军校,径自上前跪行道:“副帅,罪将知晓军法不容情,但也不愿这么窝窝囊囊死了,还望副帅遣罪将前往‘夜不收’前敌营效命,就是死,咱爷们也得死在前线,不辱没祖宗威名!”
呼延晖睨视着他,冷笑道:“呵!婆婆妈妈的,军法面前,还容得您给老夫讨价还价?”他黑着脸,又对着李启训喝道,“给我斩了!”
这话还未落音,李启训已然出手,他陡地掣刀在右手,刀光掠过,破空“啸”的一声,斜斩过来!
“唉!”柳关明叹息一声,霍然回顾回头,一回头,就跟李启训打了个照面,李启训一愕,刀势不由得一缓。
他特意伸少了脖颈,眼睛看着镔铁雪花刀斩了过来,没有丝毫的畏惧。
众将原本以为他怕死,才出言自愿前往前线。
如今见他这般情状,又不禁露敬仰的神情,但刚见呼延晖处死张敬谦,慑于军法无情,一时又无人敢于上前求情。
“且慢!”一旁的‘右都督’徐安都急了,突然叫停李启训。
那一刀,就凝结在那儿,再也斩不下来了,只有冷汗涔涔而下。
尽管‘骁骑中郎将’李启训直属边军都督府,但对手握东大营重兵,又在哥舒老帅面前说得了几句话的徐安都,还是有几分惮忌的。
徐安都朝着李启训微微点头致意,转身一撩披风,单膝跪地道:“副帅,北蛮入侵,我紫塞边军未经一役,便斩大将,于军不利。况且,柳参将自愿前往‘夜不收’的前敌营,戴罪立功,末将在此作保,请副帅就应允他了吧。”
闻言,呼延晖大怒道:“我若是不允呢?”
“副帅,末将也为柳将军担保,他是条好汉,绝非是那为了活命而贪恐怕死之徒。”李启训也跨前一步,单漆跪地,手中的刀,也缓缓放了下来。
呼延晖没料到李启训竟然也会如此死保柳关明,不禁心里一阵阵发热,他将目光渐渐挪到柳关明身上,问道:“柳关明,您瞧见了么?”
柳关明大为感动,哽咽道:“罪将.....罪将瞧见了。”
“瞧见什么?”呼延晖的声音,如同铸剑镌刃时的交鸣。
柳关明合起了双目,一头重重磕在地上:“瞧见徐将军和李将军为在下求情作保!罪将没齿难忘,愿以此残生,为紫塞边军众弟兄们带回更多的情报,虽死而无怨。”
呼延晖点点头,转身对徐安都和李启训道:“您们都起来吧!”
话音刚落,二人便知道柳关明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齐齐道:“多开副帅!”徐安都与李启训站起身来,一左一右,顺手扶起了地上的柳关明。
呼延晖叹了口气,缓缓道:“柳关明,今日老夫赦了您,一呢,是安都和启训都为您作保。二呢,也是我为国惜才。这三呢,只因您并非我手下的直系出身,老夫怎么说,也得给您清河名门柳氏一个面子。不然,十个您,老夫都斩了!”
您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