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责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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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轩中异常阴冷。
邬瑾斟酌着写了许久，将莫府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写在纸上，竭尽所能的详细，让莫聆风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到莫府的一切。
她知晓的越多，越不会胡乱猜测，越能知道莫家还没有倒塌，而要莫府继续屹立不倒，更需要依托她在堡寨中的力量。
外面忽然卷出去一股湿哒哒的冷风，让他打了个热颤，纸上顿时多了一点墨团。
他没有换纸，静待墨团干掉，继续写道：“我想始祖曾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毛传也曾道‘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治国尚且如此，理家也当如此，不可数挠，要慢行静思。”
祁畅搬了火盆出去，放在他脚边，又奉上热茶，悄悄往纸上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退了出来。
邬瑾没有停笔：“我今日所行之事，便是这几桩，您看可有遗漏之处，府中一切有我在，我不会瞒您，不会骗您，您安心在堡寨行军。
切记缓事宜急干，敏则有功；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
中秋式假时，盼归，邬瑾。”
将疑从头至尾再看一遍，他搁笔在笔架山，疑折放在匣中，等明日由殷北送来堡寨。
双手放在火盆上，他翻来覆来烘烤双手，眼睛渐渐掠过三套呈品字行摆放的桌椅。
程廷从横山返来，就立刻赶来济州参加别头试，不到八月底，不会返来，若是有程廷在，莫聆风应该会轻松些。
他想象不到莫聆风要怎么面对接二连三的噩耗，他分担不了她的悲痛，赵世恒来世，便已经让她椎心泣血，更何况莫千澜。
秋雨簌簌而下，紧接着又下了三四场，宽州的气候便迅速转冷，前一日还穿着纱衫的女子，这一日便换上了夹袄，秋闱亦是阴雨绵绵，参加测验的学子苦不堪言。
直到中秋佳节前一日，靡靡之雨方才停歇，微风清冷，天高云淡。
当天夜晚，堡寨放下浮桥，莫聆风带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回到了城中。
她在府门前滚鞍下马，见有人在府门前鬼祟游走，大步上前，不等这人发出任何狡辩之词，扬起马鞭，将人抽到地上哀嚎。
值更的门子在哀嚎声中惊慌地开了门，还没看清楚地上扭曲的一团黑影是谁，莫聆风便已经将马鞭拾给殷南，大步流星进了府，她身后那一队二十人的士兵，也跟着目不斜视地迈上石阶。
门子垂首行礼：“姑”
士兵行走时带起的冷冽风声，淹没了他的另一个字，他怔在原地，看着这一队娘子军粗暴豪放地走了出去，脚步声铿锵有力，全然没有柔弱之态。
将女兵们交给殷南安顿，莫聆风疾步走入二堂，来见莫千澜，还没见到莫千澜，先在廊下见到了李一贴。
李一贴袖手望天，见到风尘仆仆的莫聆风，上下打量她，嘴里“嚯”了一声，心里想：“有杀气。”
莫聆风止住脚步，将自己从战场上带返来的杀气压下来，诚恳询问莫千澜情形。
李一贴和她实话实说——人活着，但也等于是死了，以后也能清醒，但凭借着他这个身体，醒了就是油尽灯枯，不如不醒。
莫聆风一字不落地听出去了，神情很静谧，并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周身麻木，头脑迟钝，仿佛李一贴说的话诘屈聱牙，晦涩难懂。
听完之后，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气味奇怪，是莫聆风从未闻过的。
沉香浓郁，夹杂着药味，又沾附上脂粉香气，还有异味。
两个胖墩墩的姨娘围在床边，把莫千澜围了个密不透风，其中一人听到动静回头，见是莫聆风，慌忙要站起来，莫聆风见她端着药碗，便摆手：“继续喂。”
然后她走近些，看她们两个人四只手，不分您我的喂药，动作轻柔，勺子并不直着往喉咙里捅，而是侧到莫千澜嘴边，让药汁顺着往里淌。
喂完一碗药，黄衣服的姨娘吩咐丫鬟把药碗送出来，再倒热水出去，绿衣服的姨娘取来膝裤和布衾，展开在竹熏笼上，随后很是羞赧地请莫聆风回避。
莫聆风面无表情地背过身来。
两个姨娘领着丫鬟挪动转移莫千澜，收拾布衾，更换衣裳，又将隔间门窗打开一小扇，让热风绕着圈徐徐地吹出去，以此驱散屋中气味。
姨娘们收拾妥当，退了出来，莫聆风走到床边，盯着莫千澜看了少焉，蹭掉鞋子，爬到床上，挨着莫千澜躺下。
她侧头来看莫千澜，感觉莫千澜没有变样，比她所预想的要好太多。
没有衰老，没有死亡，莫聆风无能为力地看了许久，心想：“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她就不是孤身一人，就还有哥哥。
她伴着莫千澜躺了许久，心里一遍一遍地快慰自己，到了夜半之时，她想起赵世恒的教诲。
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缠着哥哥了。
于是她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出了门。
殷北等候在门外，见莫聆风返来过节，又有了笑脸：“姑娘，您多呆几天。”
“嗯，”莫聆风迈步出来，“邬瑾的月俸您按的谁的例？”
殷北的笑脸立刻僵住，抬手一拍脑袋：“我忘了……”
莫聆风停住脚，仰头看他：“他家贫，断一日银钱就断一顿炊，您忘了？”
“我”殷北半蹲下身来，把个子放到莫聆风下方，便于莫聆风脱手，“请姑娘责罚。”
莫聆风没打人，只是冷声道：“若是赵伯伯，您会忘吗？您请他返来，让他为莫家分忧解难，让他接手赵伯伯的事务，却不能像尊敬伯伯一样尊敬他，连俸银和节礼都忘记，就是对他没有敬畏之心！”
殷北涨红了面貌，两条腿跪了下来：“姑娘，我错了。”
“现在就将俸银送来。”
“按谁的例？”
“按照赵伯伯的例。”
“会不会太多了，秋闱一过，邬少爷马上就会前往京都，参加明年的春闱，明年恐怕不会再返来。”
赵世恒在莫府，俸银每一个月一百两，另取三成利，账上金银任凭支取——他不姓莫，但莫千澜将他当做莫家人。
“他会返来的，他不在的时候，不听话的人都杀掉好了。”
“是。”
“来吧，他会收下的。”
莫聆风知道邬瑾正在舍弃什么，而邬瑾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不必来回推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