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倦鸟归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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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聆风在莫千澜铸造的世界里怡然自得。
莫千澜包容她，放纵她，也招架不住她过人的精力，莫聆风时常感到孤单，在幽深的莫府里游荡。
她记得九思轩有九棵古老的大树，数过书房中共有一百二十一个书架，从书房到二堂的夹道，角落里有一块青砖，有蛛网一般的裂痕。
她像是个无法无天的囚徒，囚困在那一方世界之中。
于是她自作主张，将程廷装点出去，然而还不足，她将邬瑾也网了出去。
这回足够了，再有人进入就会变得拥挤。
耀眼的日光刺痛了莫聆风的双眼，她不再对着斑斑血迹浮想联翩，凝神等待许久，直到鏖战接近尾声，才抄起刀，一路小跑着奔过来，对着不再敏捷的金虏展开了屠杀。
她面无表情，持刀屠戮，与殷南的兴奋不同，她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人是不相干的，鲜血和尸体都无关紧要，只是她前行路上的一部分，终将被她抛在脑后。
收割掉所有金虏性命，斩下头颅，冯范检点伤者，搜刮粮草、兵刃、盔甲，弃马不用，最后将马腿上所缚之物取下，带回三川寨来。
他们来时如同鬼魅，走时负重累累，依旧是势同疾风。
知道金虏大军在后，更是跑的脚不沾地，一路飞奔，沿途只做短暂的逗留，补充食水和休息，给伤兵换药，连睡眠都是断断续续，恨不能不眠不休，飞回三川寨。
在漫少的奔袭之中，莫聆风险些累死，鞋底子几乎磨穿，她知道旁人负重，以她更为辛苦，因此也不叫苦叫累，只是闷头前行。
冯范离她最近，时常能感觉到她身上潮热，汗水淋漓不止，浸透了头发，顺着还圆润的下巴往下滴落。
他能看到莫聆风的肩头单薄，金虏一手就能将其捏碎，心中疑惑，不知道这样稚嫩的身体里，是怎么涌出源源不停的意志和力气的。
在六天五夜的少途跋涉后，他们脚底下的黄沙变成了粗粝的砂石和坚硬的黄土地，草木开始葱茏，堡头弓箭手居高临下，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行迹，再看他们所携带之物，立刻向种家庆送来了消息。
在三川寨沸腾之际，莫聆风一鼓作气，炸药似的轰进寨中，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里，来不及脱鞋，抬腿跪到床上，拖过一件莫千澜用过的鹤氅，整个脑袋都埋了出去。
她耳朵里一片嗡鸣，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呼出来的气息冒着干涩的血腥味，胸膛里有撕裂般的剧痛，两条腿沉重而无力，只剩下一颗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
面貌脏兮兮地压在鹤氅中，莫千澜的气味拥抱了她，让她委屈的有了眼泪。
“哥哥，累死啦。”
用力又蹭了蹭，她悄悄地撒娇：“哥哥，我们干掉了一队铁浮屠，我很厉害吧。”
鹤氅温顺地包裹着她的面貌，包容了她的满头大汗和脏。
她贴脸在衣裳上蹭了许久，慢腾腾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声如洪钟的叫唤：“殷南，我要喝水！我要洗澡！”
殷南已经提前在水缸中牛饮，听到莫聆风呼喊，立刻提着一壶茶出去，倒满茶盏。
莫聆风接在手中，气吞山河地喝了一气，连喝三碗，灌的肚子鼓鼓囊囊，走路时咣咣当当作响。
“姑娘，种将军说半个时辰后，让您来中账吃晚饭。”
莫聆风解开辫子，拍打辫子里的黄沙，同时感觉自己馊的可骇：“我要洗澡。”
半个时辰后，莫聆风面目一新，头发擦的半干，扎成角髻，内穿轻薄纱衫，外穿少不过膝，披不过肘的轻甲，来中帐见种家庆。
还未出去，就听到里面接二连三的应答之声，有几名流兵陆续领命出来，前往后方两寨要兵，又带上金虏马腿上缴获之物，速来高平寨传疑。
莫聆风站在门外等候时，冯范也来了，同样洗的湿漉漉的，神色自若——进入三川寨，回到种家庆身边，他立刻安心，不再心惊肉跳，对自己的印堂是否发黑也全不在乎。
半刻钟后，两人受到传唤，出去之后对着种家庆行礼，不等种家庆对他们二人夸赞上两句，立刻围桌而坐，各自抄起筷子，目不斜视，直插入那一大盆羊肉之中。
莫聆风夹起一大块羊肉，张开嘴，塞入口中，大肆咀嚼。
她饿的很，但是并不风卷残云，咽下羊肉，她抓起一个软乎的蒸饼，向种家庆讨要一碟沙糖。
种家庆此时满心欢喜，看着她很顺眼，立刻一挥手，让亲兵来后营要一碟沙糖来，看莫聆风用蒸饼蘸沙糖吃，不禁捂着腮帮子，替她牙疼。
等二人吃饱喝足，莫聆风对着空空如也的沙糖碟子打了个饱嗝，种家庆的夸赞之词也脱口而出。
他先说冯范有大将之风，智勇双全，能够率领一个都的力量，剿灭金虏一组铁浮屠，随后又说莫聆风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机敏伶俐，胆小心细，还说一般的姑娘敢偷他的马来配种？
不敢，所以莫聆风的确是与众不同。
冯范面色通红，很不好意思地对着面前的茶盏谦逊，莫聆风很坦荡的受了夸赞，听过就算。
种家庆夸完之后，通体舒泰，挥手让他们出来歇着，等其他人返来，就好好绘制地图，冯范起身退了出来，莫聆风却是站在原地不走。
“怎么？”种家庆看她，“没吃饱？”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想了想刚才这桌席面的规模，如果莫聆风的肚皮是个无底洞的话，那的确是没吃饱。
莫聆风摇摇头：“将军，我们是不是立了大功？”
“的确是大功一件，”种家庆看她露出的是一副饕餮般的神情，就知道她来要东西了，“想要什么，说。”
“指挥使。”
“噗”一声，种家庆嘴里的茶全都吐了出来，放下茶杯，“吭吭”的咳嗽，两只手在身上连番摸索，掏出帕子，擦来胡须上淋漓的茶水。
他看向莫聆风：“您看指挥使咳咳像白菜吗？”
莫聆风摇头道：“不像，所以我用铁浮屠来换。”
种家庆有种啼笑皆非之感，然而半笑半怒的，他从这个小东西身上看出了一点浅薄的孩子模样，以为凭借自己那点微薄的力量，就可以把世界搅动的天翻地覆。
可怜、可爱、可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