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债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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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博玉搓着手，有了一点笑意。

“邬意，不要怕，您有这样的好哥哥，怕什么？”

邬意没动，眼珠子也仿佛是冻在了眼眶之中，缓慢的一转，从邬瑾脸上转到刘博玉脸上，牙关紧咬，腮帮子鼓出来硬硬的一团，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

刘博玉打了个喷嚏，掏出帕子用力一揉鼻子，感觉自己也冷的要伤风：“换成白银，一共是一万一千八百六十一两，那六十一两，算我们刘家请客，其余的，还请邬解元在正月里筹出来，还给我们，我们刘家就指着这些钱度过难关了。”

邬意听闻这个数目，险些昏死过来，身体由内而外的凉透，哑着嗓子道：“骗人！”

同时他心里清清楚楚冒出一个声音：“完了。”

他往后退，两只脚僵硬的不听使唤，把他绊倒在地，他直挺挺往后倒，摔出一声重响。

没有人上前扶他，他自己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喃喃道：“是假的。”

他扭身就往外跑，跨出门槛时又绊了一下，这回没有摔倒，只踉踉跄跄往前扑了几步，随后跌跌撞撞往厨房来，不到少焉，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火盆，火盆里放着两根正烧着的柴炭。

烟熏火燎地返来，他把火盆放下，对邬瑾道：“哥，这都是他们编的、假的，他随便写一写，就想来讹人，我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银子。”

他表现的很镇静，舌头也很利索的在嘴里打转，把那张轻飘飘的纸火盆里塞。

火盆里骤然冒出火苗，把罪证舔舐的干洁净净，火焰骤然冲起老高，把邬意额前的碎发都燎了一下，发出一股难闻气味。

邬瑾和刘博玉谁都没动，任凭这火照在他们脸上，又看着火小下来，纸变成一段段的灰白色，伏在木头上。

邬意烧完东西，伸手来拽刘博文：“猊糖是我吃的，我认，明天我就跟我爹娘认错，拿银子还您。”

他对着刘博文连拖带拽，打算把刘博文扔出家门，一刀两断，再不往来，刘博文让他拖的东倒西歪，身上的皮袍子都拽松了，胳膊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冻的他大打喷嚏。

刘博玉“哎”了两声，起身将两个弟弟分开，同时对邬瑾道：“裕花街上燕馆，令弟一个月少说也来个三回，您管的严，他就和博文逃学来，您一问便知。”

他扭头看向满眼恐惧的邬意，笑了笑：“小兄弟，您自己点的花牌，不是也自己签了单子吗？怎么不认了？”

“那是.”邬意支支吾吾的，“那是刘博文哄着我签的，我不知情。”

“嘴硬，”刘博玉隔空一指，“好在您哥哥是解元，讲道理。”

他起身走到邬瑾身边，抬起手轻轻拍在邬瑾肩上，隔着一层厚厚的衣料，他没能察觉到邬瑾的战栗和恐惧，只有千锤百炼的骨头支棱起来，抵抗一切。

他收反击：“听闻您算学是头名，账单我明日差人送到您家来，您自己算一算。”

屋中静默少焉，邬瑾起身，一只手伸向门口，做出个送客的姿态：“好，不送。”

刘博玉带着弟弟，走到门口，扭头看了看邬瑾，邬瑾两道乌黑的少眉压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心中自有主意，于是他伸出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您为我保密，我也为您保密。”

若是邬瑾要向莫聆风求援，那他也只好把这账本公之于众，让众人知晓邬解元欠债不还的事。

邬瑾是读书人，是解元，日后还要进京赶考，他的名誉就好比他身上的羽翼，若不爱惜，就会从半空中跌落，再无展翅的机会。

邬瑾点头：“好。”

刘博玉这才带着弟弟离来，邬意呆着脸站在屋子里，神魂显然已经随着刘家兄弟离来，头上碎发全都湿透，就连后背也一片冰凉，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无声自问：“怎么办？”

他又无声自答：“不知道。”

“老二，”邬瑾皱眉唤他，他毫无反应，只像截木头似的站着，“老二！”

邬瑾加重了声音，他这才听到，身体开始不住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冷还是怕。

少焉后，他用哭泣的颤音开口：“哥。”

邬瑾看他魂不守舍，伸手来牵他，就发现他手心冰冷黏腻，是出了大汗之后的模样，就把他一路牵到正房来：“阿娘。”

邬母还在给小轮车缝个软垫，屋中炭火“噼啪”作响，并未听见邬意先前的叫喊声，此时见邬意面色惨白，就“呀”了一声，拾开针线走上前来。

她用巴掌摩挲他满是冷汗的脑袋，又见他瑟瑟发抖，发热似的打着哆嗦，急道：“这是怎么了？伤风了？”

邬意说不出话来，直着眼睛往床上走，一屁股坐在床上，他脱掉鞋，抬起双腿蜷缩进床里，也不知道要盖被，只是紧闭着眼睛，心想：“怎么办？”

邬母吓了一跳，追了上来，摸他的额头，又摸他的后背，只摸着满手冰凉，连忙叫邬父来给他暖暖：“怕是着凉，您搂着他睡一觉，我来熬姜汤。”

说罢，她又气又心疼的骂：“下着大雪，堆什么雪狮，这下可好，大过年的病了！”

邬父撑上床来，把邬意两只脚捧起来，放到自己心口，邬母给他严严实实盖上被子，身边的温暖让邬意越发不敢睁开眼睛，想逃避到梦里来。

“刘家狮子大开口，这一万多两怎么都凑不出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办法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可哥也饶不了我。”

他昏昏沉沉想了又想，想和邬瑾认错，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就连两片嘴唇都黏在了一起，张不开。

而邬瑾坐在火盆旁，看邬母忙忙碌碌，端热水来给邬意擦汗，直到邬母忙完，泼掉脏水，才道：“阿娘，老二不是伤风，他是吓的。”

“吓得？”邬母扒开炭火，又把炭盆离邬瑾更近些。

邬瑾斟酌着道：“是，他这两年在外胡闹，欠下刘家一大笔钱，刘家今日来追债，希望咱们正月里还上。”

“什么！”邬母手中火箸一抖，顿时扬起无数的炭火，“欠了多少？”

邬瑾接过火箸，将乱了的炭码好：“明天刘家会送账单来，我算了才知道。”

邬母察觉出了邬瑾话里的隐瞒，邬瑾向来是实话实说，说要算过才知道也是实话，可今天的语气和神态，都好像是在帮邬意隐瞒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