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看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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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聆风堂而皇之地交了白卷，程廷坐卧不安地胡编乱造，邬瑾忐忑不安地写满了。
放课后，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约好戌时在裕花街齐聚。
天渐暖，日渐少，戌时未到，裕花街便已经是歌钟浩浩，罗绮盈盈，等三人结伴到了舞麻龙的彩棚，早已围的水泄不通，连买座的漏洞都没有。
程廷听到里面锣鼓声做雨点响，急急密密，顿时恨的连连跺脚——麻龙从前可没这么多人看。
他连蹦几下，张望到里面有熟人，立刻往里挤，要来找朋友让出几个座来：“您们在这里等我！”
等他削尖脑袋钻出去，嘈杂的彩棚里忽然响起铜铃之声，从好几处涌过来，叮当作响，压下了人群的吵闹。
邬瑾昂着头看，然而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衣袖忽然让人用力一拽，拽的他弯下腰来，看向莫聆风：“出来？”
莫聆风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往下一点：“蹲下！快。”
邬瑾不知她要干什么，依言蹲下，却见莫聆风迈开步子，绕到他背后。
“背……”
邬瑾刚想说背了也看不见，肩膀上忽然一沉，莫聆风一条腿已经架了上来，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另外一条腿顺势骑了上来：“起来，快。”
邬瑾来不及多想，双手赶紧来扶住她两条腿，用肩饼笼的架势，把她稳稳驼了起来。
莫聆风活跃泼地骑在他脖子上，定睛往里看，就见舞麻龙的十七个人已经全出了场，花棍与彩缎齐飞，看的人目眩缭乱，当即叫了声好。
邬瑾眼前只有叠肩擦踵的人，看不到舞麻龙，耳朵里倒是能听到锣鼓、铜铃、铁环之声交织，听的乱糟糟的，然而听到莫聆风叫好，不知怎么心里也高兴。
他手指尖的和婉绸缎，涌入鼻尖的熏香，扳着自己下巴的细嫩小手，组成一个柔软的、娇贵的、小妹妹似的莫聆风。
不到少焉，程廷又钻了出来，笑的满脸都是嘴：“出去！三个头座儿！说了请您们就请您们，别骑高看了，头座都能让那龙舞您脸上！”
莫聆风立刻道：“下来。”
邬瑾蹲身把莫聆风放下，三人险些挤成一片纸，才进了里头坐下。
程廷所言不虚，邬瑾还未坐下，麻髯就“扑”的一下从他脸上扫了过来。
他从未看过麻龙，麻髯拂来时下意识要伸手抓住，见那须眉踩在高跷上，硬生生停住了手，站在原地停了一瞬，眼睛让麻髯刺的通红，眼泪不由自主鼓了出来。
模糊着视线坐下，他随手擦来眼泪，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方圆全是热烈至极的欢呼声，都未曾注意到他的失态。
他也来看舞麻龙，因为从未看过，所以看的津津有味，本以为只有舞麻龙，没想到舞过之后，竟然还有手鼓。
敲手鼓的是位尔玛少女，穿的堪称清凉，持一只描金绘彩的铃鼓，在悠扬的奚琴声中，满场起舞，其身姿曼妙柔软，令人侧目。
场中众人，一多半是来看这位尔玛少女的。
莫聆风一会儿就喜欢上了少女手中的铃鼓，目不转睛地盯着，上身情不自禁往前倾，等到少女结束了这满场飞，她也随着一同呼喝叫好。
看过麻龙和铃鼓，这彩棚便要换做小唱，听着似乎是要唱《九丑》，莫聆风和程廷对这等阳春白雪的小曲丝毫不感兴趣，一左一右依偎着邬瑾，齐齐撤退。
出了裕花街，程廷絮絮叨叨安排明天的旬假——因为这一顿打，他手里有一大笔钱，他明天可以请他们来马场跑马。
邬瑾刚想说自己要来卖饼，莫聆风就大声宣布莫家明天要订光他家的饼。
此言一出，三个性情迥异的人都禁不住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亲密之感。
过了一个岔道口，程廷先行告别，打道回府，邬瑾继续送莫聆风归家。
越是接近莫府，夜色便越是显露出本色，月明风清，光影随风流动，婆娑起舞，偶有几声鸦啼，越发叫人心生孤寂。
莫聆风精力旺盛，嘁嘁喳喳地对邬瑾说话，先说想吃鲜樱桃，不知道哥哥买没买，又说还是想吃乳酪拌樱桃，可是哥哥现在听了赵伯伯的话，也管着她吃甜的，又想到自己的牙，便忍不住伸舌头一舔自己刚少出来的一点牙尖。
明亮的月光下，邬瑾盯着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黑影子，不知怎么，觉得莫聆风的眼睛里有寂寥的星光——她的世界太小。
他听到莫聆风问自己：“您爱吃糖吗？”
邬瑾点头：“我做学徒的时候，特意学了做糖饼。”
“等我少大了，我就来蜀中，”莫聆风仰着脸，“哥哥说，蜀中的糖天下最好，光是市面上卖的就有好几百种，猊糖就只有蜀中做的最好。”
邬瑾笑道：“可是蜀中也好辛辣。”
莫聆风就无所畏惧的回答：“我也能吃，到时候我给您带很多糖返来。”
两人正说着，忽有一行人迎面而来，骑马踏月，中间簇拥着一位微胖白净的中年须眉，面目倒是平凡，然而穿戴的富贵，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绣花蓝袍，腰间挂着香囊玉坠扇子等物，见到邬瑾二人，就勒住了马。
“小哥，请问来养马苑，要往哪里走？”中年须眉问话邬瑾，然而目光却从莫聆风以及她身上的金项圈上扫过。
莫聆风任他打量，眼睛也从中年须眉身上的蓝袍掠过。
邬瑾指了方向，送莫聆风回府，自己才匆匆归家。
莫聆风一入莫府，莫府便蜿蜒着亮起了灯火，荒凉孤寂之景一扫而空，四处下人进进出出，端茶送水，熏衣铺被，忙的好像莫府只有莫聆风一个主子一般。
莫聆风换了衣裳，就来寻莫千澜——莫千澜躲在中堂偷懒，没有来后院给姨娘们请安点卯。
莫聆风吃一口乳酪樱桃，对着莫千澜道：“麻龙有这么少——”
她极力伸展了手臂：“麻髯也有这么少，都扫到邬瑾的脸上来了，他流了许多眼泪。”
伸手拿银匙再舀上一勺，她一口吞下：“哥哥，为什么不是冰乳酪，我想吃冰乳酪。”
莫千澜一身常服，听了莫聆风的话，一边回答，一边从盘子里取干帕子给她擦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浓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有分量。
阿尨像他，他小的时候头发也这样黑——他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