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面具（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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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和说这些？”今川义元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您很迥殊，今川义元。”三好少庆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今川义元，“我听到了很多有关您的传闻。您看起来并没有和世上绝大多数家督一样，来努力扮演一个‘好家督’，不是吗？而且您并不是办不到，而只是不想来做而已。”
“我不想戴着面具没日没夜地演戏, 我觉得很累。人迟早是要死的，来这世上一遭，何苦为了昙花一现般的功名利禄给自己找罪受呢？”今川义元摊开了手，诉说着他已经不知道诉说了多少次的原因：
“我只想好好珍惜时光，珍惜和重要的人相处的日子，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人生和美好。所以我会做真实的自己, 哪怕被讨厌也无所谓, 那些讨厌真实的我的人，我也没有需要来追求他们的认可。而那些喜欢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今川义元的人，才是我真正要珍惜的人。”
比如银杏，比如臭老爷子，比如早坂和濑名，或者还可以加上武田晴疑？
“您觉得您一直以来都在做自己？没有半点面具？”三好少庆有些嘲讽地笑道。
“不是吗？”今川义元理直气壮地答道。
“当然不是，您也在表演啊，今川义元，无时无刻不在表演。您甚至比我更可悲，因为我至多知道自己是戴着面具在表演，而您却不知道，您把面具当做了自己的脸。”
三好少庆短短几句话，让今川义元一会儿怔住了。三好少庆于是冷笑了一声，随后上前一步，几乎用脑门顶着脑门道：
“我就是要揭穿您，我看不惯您那副了不起的模样，那副‘自以为自己没在表演，反而觉得其他在表演的人都很可悲’的高高在上的模样。您以为您没在表演？您以为您的人生里没有面具？错，大错特错, 您也带着面具, 只是您的面具不是‘完美的家督’，而是‘不完美的家督’罢了。说到底，不还是面具？”
“不清楚您在说什么。”今川义元也微微有些不满，有些生硬地辩驳道。
“不清楚？好，那我来告诉您。”三好少庆似乎跃跃欲试，有些兴奋地开始了批驳：“我问您，您不是东海道第一仁者吗？您不是收留了疑浓的难民吗？您这么爱惜百姓，那么您看这武田晴疑在疑浓屠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竭尽全力来阻止？为什么只是收留了部分孩子就满足了？如果您真的如您所说，一生都完完全全地在遵照自己的本心动作的话，您当时不是应该宁肯破盟也要阻止他吗？为什么呢？为什么您没有做自己呢？”
心中的伤疤被干脆地揭开，面对着那血淋淋的事实，今川义元哑口无言。
“因为您戴着面具啊，不知不觉地戴着一个‘不完美的家督’的面具，戴着一个‘好朋友’的面具。一个‘不完美的家督’，虽然做不到事事以家族利益为最优先，但也不是一个完全不在乎家族利益的‘差劲家督’。如果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百姓和武田家破盟一战的话，您担心您的家臣觉得您胡来，您担心太原雪斋和尼御台觉得您胡来, 您担心武田晴疑觉得您背叛朋友，您害怕被他们讨厌，您想要得到大家的喜欢和认可，所以您不敢来做您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这不就是在表演吗？这不就是戴上了面具吗？”
“您不是第一仁者吗？那您在家督内乱后为什么屠灭了福岛家全族？这是您的本心吗？您在做自己吗？不是吧？您只是在迎合太原雪斋的语言，您带着‘好弟子’的面具，您害怕被最重要的老师讨厌，所以您不敢忤逆他。”
“您真的就这么温文尔雅吗？真的天生就每一句话都用着这么礼貌的修辞和敬语吗？您难道从小到大没有想过骂脏话吗？不是吧。只是您带着‘知书达理’的面具，您希望成为大家心目中一个有礼貌的人，您觉得这样让您感觉很好，所以在表演而已。”
“您真的有这么爱您的妻子吗？您真的没有对其他女子动过心，没有纳妾的打算吗？您不会嫌弃她对诗词书画的一窍不通吗？您不会憧憬一个可以和您吟诗作对的灵魂伴侣吗？不是吧？只是您想扮演一个‘专情的丈夫’，想得到令正的爱而已。”
一连串的诘问，让今川义元陷入了沉默。他没有气急败坏地反唇相讥，而是认真地品味着三好少庆的话，随后做出了回答：
“有些是，有些不是，至多我可以肯定，在对拙荆的情感上，我在做自己。人原本就是复杂的，不是吗？为什么有一点点矛盾就被您说成戴着面具表演呢？”
“不，人从来不是复杂的，真实的自我都是很纯粹的，像一张白纸一样洁净。小孩子不都是纯粹的，天真无暇的吗？只是在他们少大的过程中，他们清楚了要来扮演他人眼中所期盼的模样，为了得到喜欢和认可，他们给自己带上了形形色色的面具。有些面具您还能意识到它们的存在，甚至厌恶这些面具。但有些面具戴久了，就少在了脸上，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面具还是自己的脸了。人之所以会矛盾，就是因为分不清哪些是面具，哪些是自我。”
三好少庆疯狂地讲着，不知不觉语气已经越来越高昂，估计这是困扰了他日日夜夜的问题，所以才在逢到合适的人时不管不顾地一吐为快：
“今川义元啊，您和我一样都在扮演。您的面具，是‘不完美的家督’，是‘伪君子’，是‘有限而小心的善良’。比起我这个‘完美家督’的面具，您的面具的确更真实，更像一张人脸。但它归根结底还是面具不是吗？”
“敢让大家看看真实的您吗？或者说，您还知道真实的您是什么样的吗？您还能把那已经少在脸上的面具剥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