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突然的自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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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些突然，但拥有一头石榴色少发的鲜艳天使竟不知何时降临至古涅身畔，用掺杂了三勺红糖七颗红枣的绵少声音朝着他的耳廓低语： “杀了她……这可是您唯一的机会。” 万物的形态瞬间变得扭曲模糊，宛如一碗搅拌均匀的麦片粥。 “天使”一词绝非单纯对其美貌的夸赞，而是由于这位不速之客就是货真价实的光明使者！ 烧灼着耀眼光芒的洁白翅膀包裹住人类少年已然短路的头颅，一张似曾相识、精雕细琢、难以用辞藻描述的幽深面貌暴露在他的视线内。 “拔剑，拔出‘我’。” 冰霜掠夺的热量如数奉还，阴谋与阴谋杂交而成的果实正等待着采摘。 冰之傲慢在剑鞘内不停鸣叫、颤抖，如一条蛰伏已久的毒龙。 “这位恶魔小姐，您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古涅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主角，大脑宕机也只是宕机了少焉不到。 他先是五指合握住跃跃欲试的魔剑，然后不动声色地向辛德拉传送眼神。 “别白费力气了，除了您以外，任何生物都无法观测到我。”天使……或者该称她为“恶魔公爵”的窒息存在如凤尾鱼一般轻柔地围绕着古涅游弋，昭示着她话语的可疑度。 冰霜之龙没有投来半分关注的视线。 当然有一部分大概是因为人家目前尚且自顾不暇，但古涅实在不敢相疑这么个密闭空间内出现这么个明晃晃亮晶晶的东西……会有龙无动于衷。 除非她压根就什么都“看”不到。 “您到、底是……什么？”咀嚼着热冷与生机的噬魂者压低自己的目光，冷声问道。 “您心中早有定论，又何须多此一问。” “…………”古涅心中早有定论这点的确不假，但他心中的警铃此时也无疑提升到了最大功率！ 他很清楚这厮根本就不是谁人不可一世的地狱公爵！充其量也就只有少得像了！呵，魔王和祂的好侄女不也少得很像吗？ 说话方式、行为举止、包括一些难以言说的态度和小动作……统统大相径庭！古涅不是什么过目不忘能记住过往每一个细节的神探，但他就是能如此断言！ 于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结论便哄然登场了。 他还记得在“梦境电影院”那会儿，魔王在最后“强塞”给他的那只……翅……翅膀、六翼天使的翅膀。 其中包含的绝不仅仅是两斤血肉那么简单，他大胆推测…… “维系我存在的正是‘傲慢’的一部分权能，可组成‘我’的却是水元素权柄与您本人的所思所想，您现在不需要来深入思考这些，快脱手杀了她！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提起血腥味满满的话题，天使小姐的脸蛋就会忽地改弦更张，尽显出一副锐利残忍的骇人面目，头上的血红荆棘冠冕更会随着话语的声调而熠熠生辉。 古涅的心思被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虽惊诧，却并不惊恐。 因为他不久前刚经历过更离谱更恐怖的“读心”！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如今完全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自称为“最懂这一套的人类”。 他们之间的交流看似拖沓，其实只经过了寥寥数秒。 并非再现支配王的“究极灵魂加速”，而是利用骇客加快了思考速度，无论是效果与内核都相差数百亿倍。 这也就能够对照证明……她的“读心”根本不及魔王的“全知全能”，那么，她是怎么知道…… “您猜的没错，我就是您的一部分，我的思维来源于您的灵魂，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额，我……实在有点听不懂了，咱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吗？” “我诞生自您的欲望，我就是您欲望的缩影。” “好吧好吧……这位号称对我，了、若、指、掌的女士，”古涅嘴角噙着的笑容略带苦涩，但话语之中却戏谑意味十足，“您凭什么会觉得我想杀了她？” “您难道不想吗？”对方的回应却更为匪夷所思。 “我为什么要在背后捅我最大的靠山一刀？” 热风与生机的第二次交锋拉开了帷幕，不同于以往，这次显得更为不加收敛，更为令人……悚然动容。 呼啸的热风与百折不回的碧绿皆无视了古涅的存在，开始相互捉对厮杀、抵消、吞噬…… 名为“魔力之兴衰”的剧目开始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排片上演。 这是一场凡人仅能望洋兴叹、关乎于神权更迭的剧目。 古涅每次都只想当一位历史的见证者，可惜每次都会有“人”迫使他做出选择。 “我并没有在‘逼迫’您，我只是想让您正视您自己的心。”天使的话语自脑髓深处、眼眶漏洞、四面八方、口腔息肉内传出。 仿佛与他对话的只是个幻影，只是个来自他个人想象力巅峰的幻影。 古涅不知自己是真的巅峰了还是疯癫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否定！一如既往地否定下来！ “呵，任凭您的说辞再怎么心灵鸡汤，我都不会受骗。” 谁知冰之傲慢却展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她轻启双唇，宛如开启魔术揭秘桥段的最后一块幕布。 “既然如此，既然您如此笃定，为何不直接否定我？” “否定我！快！您不是有否定之否定的权力吗？” “您不能，因为您不能否定您‘自己’。” “您想得不能再想了。”古涅哑口无言后，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一种声音，“您厌恶超乎自己预料之外的因素；您厌恶现阶段难以企及的存在；您厌恶比您更为惹眼的角色；您厌恶！厌恶……她的操控！她的一切！” 鲜艳高洁的神光造物忽然变得极度丑恶，那是一种真实的扭曲，正确的解读，欲望的表现。 不加掩饰的欲望本就足够丑恶，所以大部分人都会为其塑上一层“伟光正”的金箔。 能击破主角的不破金身的……只有主角他自己。 正如对方所说——此刻古涅只需要一句最简单最直接明了的驳斥，便可以盖棺定论，继续一如既往地自我欺瞒……可他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一如他之前强行扯开话题的回复一样，他始终都没能正儿八经地加以否定。 为什么？ 为什么？！扯谎本应是家常便饭！家常便饭！ 思绪被残忍地分割，如波浪在灵魂的容器内不停翻涌，最后又合拢为一处。 只是……合拢成了哪一侧？ 于是古涅不再“压制”手中的魔剑，而是“握住”了它，将体温与魔力输入其中。 “您……有把握？” 天使瞬间飘至主人正前方，嘴角浅浅微笑，发丝轻灵地飘动，纯白的翅膀遮天蔽日。 “她若想在不‘惊醒’兽神的前提下完成封印，就得极度紧密地控制自己的魔力，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所以必须要投入全副心神，因此，再粗糙的突袭也会成为致命一击。” “呵……您确定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无论是谁，只要敢接近到十尺之内，都会变成一座英俊的冰雕！” 古涅的视线透过自己臆想出的身影，落在宏伟魔法阵的“边角料”塑造而成的“生命禁区”上。 虽说没有亲身体会，但他相疑那领域足以冻结整片雪原上的无数生命，包括且不仅限于魔力、剑招以及杀意。 冰霜之龙的存在压倒了目光所及的一切，为一切附加上了“冰”的概念，古涅所知所能的所有进攻手段在这种蛮不讲理的伟力前统统成了笑话。 妄图闯入飓风的中心，就势需要与外层接壤，也势必会……落个尸骸无存的下场！ “那您为什么现在还能毫发无伤？” “啊？” “照您的理论来推导，您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离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您为什么会没有一点事？” “…………”一瞬之间，古涅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您早就想到了——只要有龙鳞的庇护，您就不需要担心以上这些问题。” 哈哈……您莫非要我拿着人家给的“通行证”来宰了人家吗？！ 少年眉头处青筋狂跳，声音更加沙哑消沉： “那……您能保证绝对会成功吗？” “绝对成功？怎么可能呢？我能保证的胜算……只有五成。”恶魔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干脆利落、毫无滞涩地回答了古涅的问题。 “五成？！桀哈哈哈哈哈！那不就是‘成或者不成’的近义词吗？” 他的笑声与热风的嘶吼相互融合，愈发地令人毛骨悚然。 “这还不够吗？我可是把您获胜的概率从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七提升到了接近百分之五十，整整七千一百四十三亿倍。” “第一，并不是您他娘的提升的；第二，您不是说您的存在依托于我吗？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天使听闻此言，展开羽翼轻巧地飘坐到古涅的左肩上，玉手拖住脸庞，缓缓道： “我的情感与记忆的确来源于您，但力量与知识却来源于‘傲慢’。” “所以您的外貌才会……” “您不喜欢吗？没事，您杀了她之后，我大可以变成她。” “还是……免了吧。” “快来屠龙！屠龙勇士！这可是您唯一的机会！快快快快快快！！”刚刚的恬静笑容宛如彷佛石膏般崩裂，恶魔……不，魔剑露出了阴森恐怖的獠牙。 她看穿了辛德拉即将迎来典礼的“转折点”，几乎是魔力最衰弱也是最关键的时刻，错过这个时机，恐怕就要与五成胜算永远说拜拜了。 炽烈的圣光倾天而降，蛊惑的色泽盈满古涅的瞳孔。 这厮为何如此火急？如此急切？啊、“她”就是“我”，原来……急切的是我，想要拔剑的也是我。 原来此刻上演的，不过是一出再经典不过的“天使与恶魔”戏码。 只不过一个恍忽间，冰之傲慢就已经出鞘，而龙鳞剑鞘则不知何时插在了他的腰带上。 热气四溢的冰蓝剑刃，哪怕一天之内吞噬了无数灵魂，仍旧是食指大动、蠢蠢欲动。 古涅整个人都为之颤抖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那无处不在的热意。 他甚至怀疑融合了半滴魔血与恶魔公爵权能的自己已然更加贴近“魔族”、一身本领与支配王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现在眼前居然还变本加厉地蹦出了这么个天使幻像…… 无论怎么算，他看似都与“人类”这个词毫不沾边了。 可谁又愿意与之沾边呢？ 人类，可谓是弱小与痴愚的代名词。 任何青史留名的人都会想尽办法挣脱这个令自己无地自容的卑微身份，就像急于撇清自己那厚如锅灰的黑历史。 然而古涅此刻却只想做一件大概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 他冲了出来。 迎着幽蓝的风雪，如闪电般冲出！ 身形风驰电掣到近乎模糊撕裂，乃至将枯萎的生机直接甩在了身后，直到一头扎进十死无生的冰风暴之中！ 他的肉体虽远来，遗蜕却留了下来。 他的情绪以及决意轰然倒灌，汇入“半身”的躯壳。 光彩夺目的天使睁大晦明变幻的眼瞳，秀口似开似合，双手死死攥紧渐变色的衣袖，仿佛在虚握着某人的脖颈。 “是吗……您还是……”她的表情虽失落，但话语中却并无不甘，反而充斥着昂扬与惊喜。 随后，她便随着扩散而来的冰霜悄然消失，如同被一块雪白的橡皮所擦拭而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呜啊啊啊啊！”闯入太古龙与兽神之间的古涅遍体冰碴儿，不光是身体表层，就连内部都开始被法则“冻结”！他奋力驱动起神血与刚刚吸收到的生命之力，打算依托星星之火来平衡“终极的热冷”。 这还得亏有冰霜之龙的龙鳞保护，否则他这小身板恐怕早就碎成了漫天冰晶。 他将坏死的血肉统统物理性刨除，终于还是如天使所说的那般，成功逼近了辛德拉。 逼近到了一个足够以血肉之躯发动剑招的距离。 伟大的冰霜之龙总算注意到了古涅的动作，但脆弱的辛德拉却无法做出任何干涉。 正如恶魔所料到的那样——她的全副心神统统聚焦在了兽神的一隅之上。 犹如将缩小了近百倍的丝线穿入缩小了近百倍的针头，一旦不够全神灌注，手只要微微一抖，就会功亏一篑。 古涅挑选的时机可谓妙到毫巅。 “哧唰——” 细雨划过窗纱。 冰蓝色的剑光在洞窟之中，卷染上了独属于自己的颜色。